仙履奇缘  第四章

作者:凌淑芬      更新:1398310946      字数:4259
  菲利普笑了一笑,回头策马而去。
  一样是长驱直入城堡,小廝过来要接马韁,看见奄奄一息的鹿儿吃了一惊。
  小鹿这时已经逐渐甦醒,头和脚开始在抽动。菲利普抱起小鹿,奔向专门抚育幼马的马厩。
  「殿下,殿下。」小廝急急忙忙跟在他后面。
  「哪一间厩房是空的?」
  小廝将他带到最内侧的一间。这间马厩裡养了四隻正在培育中的幼马,马儿听见动静,都好奇地从栅门上探头探脸。
  「哎呀,我的王子啊!你怎麼回宫了还不快进房换衣服,晚餐随时要开始了。」老妈子安德鲁耳朵特灵,嘰哩咕嚕闻风而来。
  「来得正好!你帮我回房裡拿这几样东西过来──」
  他鉅细靡遗的告诉安德鲁他需要的东西,以及放在哪裡。
  不一会儿,他要的东西都送来了。他先从安德鲁拿来的医疗袋裡取出他以前请铁匠製作的薄刃,再从药草包中拿出他事先晒软的麻醉叶末。
  小廝捧著一盆烧热的水进来,他用热水消毒一下刀和针线,再将麻醉叶末泡开。
  须臾间,小鹿再度陷入沉睡。
  安德鲁和小廝在一旁睁大眼睛,望著他们十四岁的金髮王子操著灵巧的手势,将伤口清洁乾净,用针线把血肉缝缀起来──期间娇贵的安德鲁两眼一翻,差点吓昏,幸好瘦弱的小廝撑住矮胖的他──再敷上一层消炎的药草,最后将伤口用透气的布包起来。
  「那是皇后陛下的蕾丝啊!」安德鲁发现他的「纱布」是什麼,心疼得直嘀咕。
  蕾丝在这个时代非常值钱,也只有皇家才用得起这样的「纱布」。但此时的蕾丝依然很厚实,和现代社会薄如蚕丝的蕾丝不同,感觉上真的比较像精美的纱布。
  一切处理妥当,他趁著小鹿依然在昏睡,将一些消炎药草泡了开来,从牠的嘴缝灌进去。
  目前他所能做的只是这样了。
  身后一片静悄悄,他纳罕地回身。
  尊贵优雅的皇后两手按著胸口盯著他。眼光和他对上的那一刻,眸中的担忧迅速敛去,换上亲爱的神情。
  「菲利普。」她撩起裙襬,走到儿子身旁,倾身在他头髮印下一吻。
  「母后,这裡又是血又是水,太脏了,妳先回宫去吧,我一会儿就进去。」他连忙道。
  皇后只是微微一笑。
  金髮碧眼的皇后是他见过最优雅美丽的女人,薰衣草色的华服与金冠更让她如风中的弱柳一般,纤细高贵得令人不敢逼视。
  他有许多次在皇后以為他没注意的时候,看见她眼中淡淡的忧伤。
  他不晓得皇后是否对儿子的变化有所感觉。或许母性天生都会有感应,也或许是他想太多,总之面对皇后时,他总是无法像面对国王时一样自在。
  虽然皇后一直以来对待他,和一般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并没有两样。
  「让我和我儿子独处一下。」皇后的嗓音如音乐一般。
  安德鲁和小廝躬身退出去。
  皇后撩起裙襬,一点都不嫌脏地坐在刷毛专用的脚凳上。
  洁白如玉的长指轻轻抚过小鹿闭著的眼睛、身体,来到包扎妥当的后脚上。
  「你做得很好啊!你怎麼会这些的?」她含笑的眼投向儿子。
  菲利普有些彆扭。
  「我看书学会的。」
  「嗯。」皇后只是轻轻微笑。
  好半晌,母子俩都没说话。
  「我知道……」皇后望著小鹿,开口前轻轻嘆了口气。「我知道你七岁大病一场之后,就变了。你的体内像是有一把火熊熊在燃烧。我想,在这麼小的年纪就走过这样的一场生死大关,对人生的看法是会不同的吧?」
  「母亲……」他清了清喉咙。
  「没关係的,」皇后温柔的手按在儿子膝盖上。「我寧可你的生命之火旺盛,也不愿意看它奄奄一息。」
  「母亲,我已经答应过父王……」
  皇后轻柔的摇摇头,看著心爱的儿子。「我知道,你父王跟我说过了。你答应他会在成年前尽量陪伴我。」
  菲利普垂下视线盯著小鹿,不语。
  「我当然希望你留在身旁,但如果你真的有什麼想要去看、去听、去做的事,就去吧!我不愿你的人生留下任何遗憾。」皇后倾身,在儿子头顶印下一吻。
  他无法不升起罪恶感。
  被困在一个十四岁少年的身体裡,彷彿偷了她孩子的生命一般,而她依然深爱著住著不同灵魂的「儿子」。
  这种沉重的心理压力,让他总是有想逃跑的冲动。
  「母后,皇宫附近有许多有趣的地方,够我探险很久,妳别急著赶我走。」他深呼吸一下。
  皇后顿了一顿,轻啟的唇转為微笑。
  「好,晚餐快开始了,赶快回房间洗洗澡,换身衣服,别让你父王等。」
  皇家规仪,每日的晚餐都是正式场合,必须仪容整齐。
  他牵著皇后的手一起站起来,走到马厩外,他交代安德鲁把东西收拾好,放回他房间去。
  皇后看向她的儿子。不知何时,那瘦弱的小孩已经长得比她高了。
  她轻嘆一声,挽起儿子的手,一起走回宫裡。
  四年后
  还未张开眼睛,他的嘴角先露出微笑。
  鼻端吸进的不是含著清草香味的空气,而是一种遥远而怀念的凉意,由中央空调散发出来的冷空气。
  他的睫毛眨动几下,慢慢张开。
  健治.汤森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安静的病房内是四道白墙,长窗外只有一整片朦朧的白光。
  除了白,没有其他的顏色。
  他看向床头柜,一只水杯摆在那裡。他下意识取过来喝了一口,翻开床单下了床。
  「汤森下士。」一把嗓音从虚无中响起。
  这次他发现那声音听起来比较接近女性的嗓音,虽然这个小节一点都不重要。
  「妳把我找回来有什麼事?」
  那把嗓音柔和地笑起来。「抱歉,我不该随意打扰你的,但是情况有一点转变。」
  「什麼转变?我可以回去我的世界了?」
  「不,你已经死了。」那把嗓音歉然道。
  既然如此,任何转变都是无关紧要的。
  「妳需要我做什麼?」他面无表情地问。
  嗓音轻嘆一声:「汤森下士,我们当初把你丢进童话次元裡,是希望能代换另一个生命,让那个生命轨道没有太大的变异……」
  「起码妳承认是用『丢』的。」他的嘴角一勾地插口。
  「你不满意这个新生的机会吗?」那把嗓音惊讶地道。
  「算了,反正也没什麼差别了。妳想要什麼?」健治顿了一顿,嘆了口气问。
  「我们原本希望尽量把和你接触的机会降到最低,以期不要影响你正在进行的人生,可是,最近的一些变化引起了我们的关切。」
  「『你们』是谁?」
  那嗓音一顿。「维持这整个次元和平运作的人。」
  「上帝?」
  那把嗓音轻笑起来。「神祇也只是一个概念而已,不过,你可以把我们想成类似神祇、精灵或魔法师的存在。」
  「好吧!然后呢?」他走回病床坐下,拿起那杯水继续喝了起来。
  他一边打量自己的手:古铜色的手臂,不高但结实的身材,硬累的肌肉。啊!他久违的身体!
  「原先不应该跟『菲利普王子』认识的人,生命轨道却交错了。」
  「因為我本来就不是菲利普。」他简洁地道。「你们当初把另外一个人丢进这个空间时,就应该要準备好面对不可预知的改变。」
  「是,我明白。」那把嗓音竟然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的人生轨跡產生变化是我们预料中的事,我们也能接受在一定程度内的偏离。只是,对於一些人生的重大事件,我们还是希望能尽量遵循预定的大方向。」
  「你们预定的大方向是什麼?」他冷淡地问。
  「这个恐怕我不能告诉你,不然你就是个先知了。总之,我们会依循最初的原则,尽量不和你接触。至於已经发生的变化,在我们能控制的范围内,我们会尽量将它导正。其他的,也只能顺势而為了。」
  知道自己活在别人「能控制的范围内」,感觉很不好,健治冷哼一声。
  「我们只是要告知你这一点,同时……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尽量以符合当地社会型态的方式生活好吗?」
  「妳是指叫我不要当兽医,或突然语出惊人『将来天上会有铁鸟在飞,铁马跑得比真马快』之类的吗?」
  那声音轻咳一声。「差不多是这样。」
  「……我尽量。」
  「谢谢你。」
  感觉四周的场景在变淡,他可能快要回去菲利普的世界了,健治连忙出声唤住:
  「等一下!妳可不可以告诉我,凯雅的情况如何了?」
  「她……其实没有你想像中的遥远。」那把嗓音一顿,措辞相当谨慎。
  「什麼意思?」
  「这很难解释。」那嗓音慢慢道:「总之,她并没有距离你太远,只是你们两人永远无法进入彼此的存在空间而已,这样对大家都比较安全一点。」
  是对「他们」比较安全吧?
  「妳起码可以告诉我凯雅正在处理什麼样的任务吧?」
  「她在做的事情也跟你一样──你们都在处理因為环境变异而產生的角色性格不平衡。」那声音笑了起来。「总之,很高兴看见你一切安好,汤森下士,有缘再会。」
  他的脑中一白,整个人晕了过去。
  秋高气爽,云白天蓝,森林某个角落裡传出溪水潺潺清唱的乐音。
  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向阳面长了一整片开著淡蓝色花卉的植物,心型的深绿色叶子两两成对。
  这种植物叫串铃子,果实是一颗颗浅米色的小粒,晒乾后变硬,会散发出宜人的香气,许多妇女将这种果实串成珠鍊或手环,戴著就满身清香,因此市场的行情不错。
  一个窈窕纤丽的身影穿梭在蓝花绿叶之间,细心地拨开叶片寻找果实,几綹深栗色的秀髮溜出瓣子外,在她的脸颊舞动。
  在旁边较空旷的地方,一个金髮浅肤的青年舞著宽剑,正在练习新学的剑术。长到领口的金髮被他以一根绳子扎起,健康的汗水随著他的动作而挥洒。
  一匹高大的黑马在附近悠哉地吃草,旁边一隻只及牠腹高的小鹿亲暱地挨擦著牠的体侧。大黑马时不时低头喷那隻鹿儿几口气,却没有真正的赶走牠。
  若是在夏天,这种没有遮荫的山坡一定热坏了,在秋天的午后却是极為舒爽。
  十六岁的茱莉停了下来,抹抹了额头,望向那隻梅花鹿。
  梅第喷了口气,朝她挨擦过来。
  「喷气是马才做的事情,鹿才不喷气呢!你被大黑爵给教坏了。」茱莉笑道。
  自从知道「老黑爵」原来实际上一点都不老之后,她就坚持帮牠正名為「大黑爵」,叫久了之后,连牠的主人也跟著改口。
  如今已经十八岁的菲利普停了下来,捡起拋在地上的布巾擦了擦汗,金髮与白牙一样闪亮。
  「这还不算什麼,有一次梅第甚至想学大黑爵的马嘶,把小廝吓个半死,以為牠生了什麼病。」
  「牠是一隻长了鹿皮的马吧?」茱莉嘆气地摘了一朵花给牠,梅第愉快地吃掉。
  当年梅第伤癒之后,他们曾试著把牠放回原处,但母鹿一直没有出现。后来菲利普又试著野放了几次,这小子都不争气得很,几天后他们回去看看牠的情兄,牠竟然依然躲在原地,全身缩成一团发抖,一看到他们就咿咿哀鸣。
  茱莉马上抱著牠哭成一团,两个简直像风雨中的小孤雏。
  最后他投降了,认命将牠带回家养。
  梅第从第一眼就认定大黑爵是牠的四脚亲人,此后鹿就这样被大黑爵教得马不马、鹿不鹿的,令人啼笑皆非。
  「你要喝水吗?」茱莉在一颗石头上坐了下来,从自己的藤篮中掏出一只陶罐。
  「我自己有。」他从大黑爵的鞍袋裡拿出牛皮水袋,仰头喝了一口。
  「……你这次离开了很久。」她迟疑地开口。
  「嗯,我和两名剑术师一起去参加北佛勒利的剑术大会,途中又四处游歷了一下。」他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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