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戏  第八章

作者:攸齐      更新:1381380622      字数:7664
  「游同学……游同学?」
  「诗婷,督导在叫你了啦!」林雅淳推了下身旁位上的人。
  「啊?喔。」游诗婷回神,看着面前男人,他站在自己身前,俯首看她。她咬了咬下唇,直起身子,低眸道:「请问督导,有什么事吗?」
  她事前知道此次民间礼仪公司实习是在皇岩生命礼仪,老师有稍微介绍过,说这家是殡葬处合作的业者,因此排入实习行程,但她不知原来他是负责人,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她以实习生身分站在他面前。
  殡葬业说大不大,在这行业,难免会遇上,可能是火葬场,可能是告别式礼堂,她曾以为再见时,会是在工作场合,她甚至以为他还在「永安鲜花」,跟王仁凯还有石头他们一起工作。
  「你上课都这样,喜欢神游吗?」杨景书盯着她低垂的长睫,笑道:「你好像从一进到会议室就开始神游,我看你心不在焉的。」
  游诗婷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她确实在神游,确实心不在焉。
  「还是我说话太无趣,你不想听?」他嗓音带笑。
  他说话带起的气流拂过面上,她心尖颤了下,摇头说:「不是。大概……大概就是有点累了。真抱歉,我不仅迟到,上课还不认真,督导可以在我的实习日志上做记录。」
  杨景书看了下腕表,都十一点多了,想了想,他道:「没关系,也快中午了。要帮你们订便当吗?还是要去外边吃?」
  「当然外面吃呀,便当到处有,来台北就要吃不一样的。」阿泰笑咪咪的。
  「你好像乡下土包子。」林雅淳叨念了句。
  「我本来就在南部乡下长大啊。怎样,你难道对台北很熟?」
  「当然没有。我家住云林OK?」
  「那么……」杨景书回到台前。「为了让你们尽早适应这个行业的作息,今晚会让你们实习到十法规点,所……」他话还没说完,底下已「哈」声一片。
  他好笑地说:「所以现在让你们休息到两点,要吃饭要睡觉都可以。会议室右手边是员工休息室,可在那边稍作休息,两点在大厅集合,带你们去看我们在RJ的事业处,然后会让你们跟在我们客服或礼仪专员身边实习和与客户的应对。」
  才接着喊出「下课」,六人像在飞似的,往门口冲。
  「等一下。」他喊住他们。「你们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得吃饭吗?」
  「知道。」陈润升道:「上网查过啦,我们要去吃韩式料理,听说那家的海鲜煎饼很道地,韩国人来吃都称赞的;但是用餐时间很多人,所以要赶快过去,免得要排队。」
  杨景书笑了一下。「好,赶快去,要注意安全就是。」见他们提步要走,他微扬声:「游诗婷同学。」
  正要走出会议室的身影一顿,在同学疑惑的目光下,她转过身子看他。「请问督导还有事吗?」
  「你迟到那么久,没听见的部分我帮你补一下。」
  她瞠眸,讶问:「但那只是皇岩这家公司的服务内容和流程不是吗?这方面的知识我都相当清楚的。」她又不是新手,怎会不了解殡葬的服务流程。
  「每家公司的方案不大一样。我听你同学说,你想开公司,迟到就是因为去看店面。你既然有勇气在实习时迟到,就表示你对成立公司有强烈的欲望,那么,在你开公司前,难道不该多方了解和比较吗?比如说,皇岩做的无名尸和独居老人这块,你了解多少?」
  是,她了解的是一般的流程,她做的也是;至于无名尸和独居老人的案子,她真没研究过。她转头看着同学。「你们去吃吧,好吃的话,明天我们再一起去吃一次。」
  「好像也只能这样。」林雅淳耸了下肩。
  「我外带海鲜煎饼回来给你吃。」陈润升上前抱住她,还摸摸她发心,像哄慰孩子,她一恼,推他一把又踹他一脚。
  他哈哈笑,想起这会人还在实习公司,督导又朝这走来,怕被误会自己太轻浮,他捂住嘴,跑了。
  「你同学很可爱。」
  游诗婷转过身,他人只在两步之遥。抿了下嘴,她笑。「督导是指谁?」
  「都很可爱。」他熄了灯,走出会议室。「走吧。」
  她愣了下,跟上去。「去哪?」
  「吃饭。你不会饿吗?」他问话时,是转过身看着她的。
  「不是说要上课?」
  「也要吃饭不是吗?边吃边说。」见她神色略显迟疑,他笑开。「怕遇到职场骚扰?」
  她摇首低睫。「当然不是。」
  「还是你想去吃韩式料理?」
  「没有。」
  「跟我吃饭,会让你感到紧张吗?」杨景书微低面庞,细看她神色。
  她微怔,抬眼凝望。「没有哇。」
  就因为她那句「没有」,十分钟后,两人已徒步到一家义式餐厅。
  餐厅离公司不远,他平均一个月会来吃上两次;他喜爱这家的南瓜起司义大利面。不必看菜单,他照旧一样的餐点,然后他靠上椅背,看着对座的她。
  他们的位子靠窗,她低眸微偏着脸,翻看着菜单,从外洒进的光线在她脸缘勾勒出柔软的线条。她下巴尖了点,两颊已不见当年的丰腴,发也直了,没了烫染。
  近十分钟的路程,她一路沉默走在他身后,保持三步距离,不敢靠他太近。
  她是怨他,还是恼他,或是根本不屑理他?
  要吃什么?翻来看去,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游诗婷微抬眼帘,就看见他目光像落在自己的脸上,她不自在地坐正身子,问道:「督导吃什么?」
  「我吃素食的。」
  「吃素?」她微讶。他以前很爱吃肉,可说无肉不欢,现在居然说他吃素。
  「是。」他微笑颔首。
  「那来这种卖荤食的餐厅,万一厨师用同个锅子,那不是破戒了吗?」
  他轻笑一声。「我不是出家师父,只是吃方便素,不影响。」
  「为什么要吃素?」问完觉得不妥,又道:「就是……好奇而已。」
  「没有为什么,想吃就吃。」
  想吃就吃?一个习惯有肉的人,突然不吃肉,真的只是想吃就吃?或许他并不想告诉她原因。她低眼看菜单,不说话了。
  素食的选择好少,饭类是青草松子炒饭,面食是南瓜起司义大利面,她没多大兴趣;最后在服务生推荐下,点了一份义式红醋酱松阪猪。
  服务生一离开,气氛变得微妙,游诗婷喝了口柠檬水,道:「督导,不是要介绍你们皇岩的服务?」
  他看着她,目光静深。「你真的以为我留你下来是为了这个?」
  她当然不以为是这样,可看他又说得那样认真,她后来真信了。
  「早上去看店面看得怎么样?」
  她思考了下,决定坦白,反正他现在只是以一个督导的身分关切实习生的未来出路问题,合情合理,她亦无隐瞒的理由。
  摇头,游诗婷说:「不怎么样。对方一听到我要做生命礼仪,连租金也没谈就要我离开。」
  「不肯租你?」不意外,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把屋子租给做丧礼服务的。
  「嗯。觉得秽气吧。」
  「你喜欢那个店面?」她的表情流露一丝失望。
  「很喜欢。看了很久,难得有我相当中意的。不管地点、空间、租金,还是停车问题等,都让我满意。」从开始计画成立公司一事,她有回台北就四处看看租屋广告,有时在租屋网看到不错的,她也会联络对方,然后专程北上看屋,但最后一定被拒绝,只因为她的行业。
  他点点头。「这是很多业者开业前会遇到的问题,有时就算房东愿意出租,邻居也未必接受。」
  所以她想,一直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应该想办法让房东愿意把房子租给她。
  「皇岩是租的吗?」她问。
  「租的。」他买不起店面,房价很惊人,他记得当初看个店面,随口一问,一百坪以上的都要五千万以上,后来才决定用租的。
  「督导那时也是这样吗?」
  「没有,满顺利,看了喜欢,租金也谈妥,就签约了。」他笑了笑。
  她点点头,捧杯子喝水,服务生在此刻送上她的餐点,她看着盘内的食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在你面前吃肉,没关系吗?」
  「不要紧。」
  「这样……你闻到味道不会想吃肉吗?」她又喝水,抬高的水杯让她得以藉此偷打量他。
  他变化很大,倒不是五官变了形,而是他现在透出的气质和当年的他判若两人。彼时,他目光冷凉,偶尔狠戾,现在眉梢眼角寻不着一丝戾气;他肩宽了点,人好像也抽长不少,稍早前在会议室面对他时,她只及他下巴。
  「不会。都只是在吃尸体而已。」
  「噗」一声,一口柠檬水从她口中喷溅出来,她咳两声,反应过来时,抓了餐巾纸往他脸上擦。
  「对不起,督导,我不是故意的,我……」水流至他下巴,滴落他干净衬衣上,她手忙脚乱,擦脸又擦衣。
  杨景书握住她手腕,语声微低:「没关系,我自己来。」松开她手时,目光短暂停留在她右手背上,那里有个烫伤留下的疤。
  她挪了两步,回座,心上有抹难以分辨的情绪,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感叹。以前像这种情况时,他肯定拉住她,回敬她一杯水,现在的反应如此温和平静,是成长改变了人性,还是人性的改变成熟了成长?
  见她楞在位上,他搁下餐巾纸。「你先吃啊。」
  瞪着那份松阪猪,耳边出现他方才那句「只是在吃尸体而已」,她忽然失了食欲,只是拿起杯子又喝口水。
  服务生送来他的面,他拿起餐具时,见她不用餐只是喝着水,他道:「你要不要考虑等我吃完再喝水?」
  抬脸看他目光渗笑,她略显尴尬地放下杯子。
  「不想吃?」
  她瞅他一眼。「觉得真的是在吃尸体,所以……我等等把它打包带回去让我同学他们帮我吃好了。」
  杨景书把他的餐点推到她面前。「我还没吃,你先用。南瓜起司面。南瓜是店家自己熬煮的,不是那种粉类调的酱,你吃吃看。」话说完,他起身到柜台加点一份同样的餐点。
  「还是督导先用餐比较好。」她把盘子推回他面前。
  以一个督导和实习生的身分来说,她这举止得体;但以私交来说,她显得过分生疏。
  他呵口气,语声低哑:「你埋怨也好,生气也好,不想再跟我这种人有牵扯也好,饭总是要吃的不是吗?」他又把盘子推到她眼前。「吃吧,再推下去面就冷了。」
  若说之前的话题都属于一个指导者和一个被指导者的身分,那么他现在这句话,就不是一个督导身分该说的了。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两人遇上,不可能不提及任何往事。
  这样小心翼翼面对,甚至想要探究他此刻心态,她也觉得辛苦,不如坦荡一些。游诗婷拿起餐具,吃了起来。
  「我以为你离开这个行业了。」
  她握叉的手顿了下。「为什么?」
  「你没回永安工作,H中那边又休学,仁凯他几天没见到你,频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他打电话给你,电话没人接,去你家找你也没人应门,之后好几年,没谁遇过你。」
  「我搬去桃园了。我有个阿姨住桃园,我在那边补习,隔年重考日校。」
  「你母亲的意思?」
  「我自己的意思。」那时妈知道她在葬仪社工作,还唱孝女白琴的事时,母女俩大吵一架,妈甚至赶她出家门,说不认她这个女儿;她因此负气离家,跑去找他,他知道她离家出走,但无留她的意思,她总不能赖在他家;她无处可去,最后还是摸摸鼻子厚着脸皮回家。
  回到家,妈又不在家,然后接连几天仍没见到她回家,可是她起床时,会在床头柜上看见妈留的钱,她那时还读H中夜校,若永安那边没工作,她白天常是睡到九点后才醒来,她这才知道妈回来过。
  同屋檐下,母女总会遇上,每一遇上就为了她工作一事又吵起来,妈又赶她,她又去找他,到了晚上她一样厚着脸皮回家睡觉,母女俩就这样在争执中度过每一天。
  那时的杨家,还比较像是她的家;可就那一晚,他冷沉着面孔,不耐烦地赶她,要她别没事就往他家跑时,她才知道无论自己在外受了多大委屈,无论妈妈如何骂她赶她,她的家始终只有一个……那个曾被她嫌弃没有温暖的家。
  那个家依然在那,始终在那,不会跑也不会倒。
  被他赶离,她难过又委屈,一路哭回家。妈那天在家,就坐在客厅看电视。
  妈看了她,什么也没问,两眼依然瞪着电视看。
  她没洗澡,哭累了就上床睡觉,半夜朦胧间,好像有谁在摸她的脸,她微微睁眸,就见她的妈妈坐在床缘,弯着身在拧干毛巾,然后握了她的手,擦着她手心和手背。
  怕被妈发现她已醒,她紧闭双眼不敢出声,静静感受到那条温热的毛巾又擦过她的腿、她的脚掌。
  虽合着眼,但她知道妈妈在她床缘坐了许久:最后她听见她的叹息,然后是房门掩合的声音。她起身时,看见自己的闹钟下压着三千元。
  她霎时泪如雨下,好像就在那一刻间,明白了妈妈是爱她的,只是她忙于赚钱,错过了母女相处的机会,所以隔阂日渐扩大,于是她以为妈不爱她,妈也认为她不敬重她。
  当她开口说要休学重考时,妈还以为她哪条筋没接好,频摸她额头探体温。
  她笑了下,看着对座男人。「我读美容美发,毕业后才回台北;回来后发现自己还是想做丧礼服务,所以找了家葬仪社工作。对于我又回来唱孝女白琴,我妈是很不以为然的,但可能母女关系好不容易转好,她并没多说什么。后来她去参加她客户爸爸的告别式,在那遇到我,我那天担任司仪,她看见了我不是在乱来,而是真的在工作时,也许感到安慰吧,所以再没反对过。」
  他再加点的餐点不知何时送了上来,游诗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一直说话。」
  「是我问起的,不是吗?」他淡淡笑着,叉子一卷,把面条送入口。「你大学是工作之后才去考的?」
  「嗯。发现自己还不够专业,而且孝女白琴的需求已不多,加上知道政府要推行证照考试,感觉自己必须转型了,所以就去考大学。」
  「学校生活还不错?」
  「不错啊,虽然年纪比较大,同学们却不会因此排挤我。」
  「我看他们很有趣,对你也很好。」他想说的是陈润升那个男学生,可这话真说出口,怕有误会,他其实只想知道那个男生对她好不好。
  想起那群同学,她笑开怀。「真的,每一个都是活宝,超有趣,对我也很好,就是有时幼稚了点;可正因为他们幼稚,才觉得生命美好,因为每个人都要经历过那个时期啊。」
  杨景书喝口水,徐声开口:「看着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长大。十年后当他们看着路边笑闹的学生,也才会发现他们已长大,生命就是这样不断轮回交迭。」
  她认真思考几秒,目光看进他眼底,直勾勾的。「所以我已不是只会呼天抢地、哀爸叫母而已。」
  他楞了两秒,缓缓笑开。「我知道。」
  他反应好平淡,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她低头吃面,不说话了。
  看她一眼,她长睫半掩下的目光微微闪烁,杨景书默思一会,道:「阿嬷她常念起你。」
  「是……吗?」她不自在地咬了咬唇。「阿嬷现在好吗?」
  「很好。应该是太好,乐不思蜀,所以忘了回来看我。」他笑着说。
  「……啊?」
  他又笑。「她在天堂旅行。」
  游诗婷僵了半秒,神色微变。「我……」
  「人都有这一天,我有,你也会有,不用在意。」
  是,她看了多少死别,怎会不明白将来她也会离开,只是早晚问题,所以阿嬷的离开她不必意外;只是,毕竟曾经亲如自己的奶奶,她难免心有潮涌。
  「下午去医院事业处,会见到仁凯,他大概会抓着你追问一堆,你要有心理准备。」他目光渗笑,好像已能见到那个画面。
  「他也在皇岩工作?」
  「是,结婚了,娶你认识的人。」
  她瞪圆了眼。「真假?娶我认识的人?」她想了想。「难道是何爱佳?」
  「唔。」
  「我就说嘛,认什么干哥哥干妹妹的,都是有暧昧才会那样。」她当年就想过为什么爱佳要认王仁凯当干哥,反正都会见面呀,叫名字和叫干哥有差吗?后来她慢慢发现班上几个有认干哥哥的女同学,最后都和干哥哥成了情人。
  干哥哥干妹妹说穿了,就是备胎吧。
  提起旧友,她眉眼生动,没了这之前面对他的生疏和不安。他笑了声。「结婚时还想过要找你,但又怕你误会他们是来要红包的。」
  「怎么会……结婚是好事,礼一定要送的。」笑着说完,一个念头倏然钻入脑海。「那你呢?」
  「嗯?」
  「你……」斟酌后,她故作自然地笑问:「你该不会也结婚了吧,所以我要补两份礼?」
  「礼准备给仁饥他们就好,我一个人。」
  「喔。」她低眼用叉子卷了面条,塞嘴里慢慢嚼。总觉得单问他的婚姻好奇怪……她接着说:「其实,生活过得好就好,一个人两个人都一样要过日子的。」
  杨景书放下餐具,道:「是,过自己的日子是最重要的。所以,你是下定决心要自己成立公司?」
  她抬脸见他表情认真,像在问一个无比重要的问题,她诚实点头。「嗯。」
  「那么,首先你要克服的是租屋问题。你想要多大空间,租金预算多少?我留意看看。」
  意外他的话,但细想又觉得不必意外。她微笑了下,道:「我很喜欢早上看的那间,会再过去试试看,暂时没打算看其它店面。,」
  「方便让我知道你的资金吗?」
  「我银行有三百万。」
  「三百万……」
  「我知道不够,打算借钱。」传统葬仪社资金几十万就能做了,可是礼仪公司走的风格不大一样,光是装潢,上百万跑不掉。
  他静深的目光盯着她,思虑两秒,他说:「我若开口说借你,你心里会不舒坦吧。但是如果你有需要,任何方面的,你告诉我,我都会尽力帮你。」
  游诗婷静静注视他一阵,忽然笑开,露出一种了解的笑容。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她轻轻开口。
  「嗯?」
  她抬起眼睫,目光湿亮。「督导,你是不是觉得当年说了那些话,对我感到抱歉呢?」
  他微地一怔,恒常挂在唇边的淡笑稍敛。
  「我也是人啊,刚开始当然有埋怨,当然也生气,而且气到不行,所以连H中都不想读,因为不想遇见你,因此跑去桃园;我甚至想着再出现你面前时,一定要是相当成功的专业人士。可是事隔多年,我们都已不是那个年少轻狂不经世事的年纪了;很多事慢慢回想,觉得自己真幼稚,像孩子一样,也明白比起家人、比起健康、比起稳定生活,那些事根本微不足道,何况又不是仇人,没必要气这么久,那对我的生活并没有任何一点帮助,不是吗?」
  她笑了一下,眼眸微微眯了眯。「或者是……我想,你以为我会因为你那些话感到自卑是不是?不,没有。我曾经自卑过,因为我的家庭背景自卑过、因为张柔柔的出现自卑过;那时候的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好糟糕的女生,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会;但我后来懂得,如果我有她的一切,我就不是游诗婷,只是张柔柔的复制品。我为什么要去羡慕别人然后否定自己呢?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有些人的爸妈可能在孩子出生前就为他们画了一幅有家、有灯光有笑声、有小桥流水、有山坡有花园也有温暖的家,孩子们可以成长得很好;而我爸妈画给我的,可能只是一栋黑白空洞的房子,但是我可以自己拿画笔,帮它添上颜色不是吗?」
  见他目不转睛看着她,她缓缓又说:「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要不是那晚你那些话,我可能还在读只中,然后依然翘课,最后也许连高中都毕不了业,更别说读大学了。也许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你的想法有所改变,所以你觉得那些话伤害了我、你对我感到愧疚。我知道你现在是想弥补我,但其实真的不用。谁都会说错话,都会做错事,只要对方感受到你的诚意了,那么就不必再放在心上。现在,我感受到你的诚意,你也知道了我这几年的生活过得很充实,所以,请你不必觉得对我有所抱歉,真的。」
  以前对她从来都不温柔的时候,她就那么喜欢他了,现在他态度和说话口气饱含关切,她真怕自己又对他有所期待。其实,她猜得到他想补偿她,然而,她真的不需要。
  她说中了他心思,所以一时间,杨景书找不到话可以说。
  拿了餐巾纸擦过嘴,她说:「一直都觉得有天会在哪个场合遇上,想不到是在你公司;也想过遇上时,你会不屑看我,或是又开口骂人,但想不到会这么平静温和;我想,一定都是因为我们成长了的关系。这顿饭我吃得很开心,如果你愿意,就请你祝福我能早日找到合适的店面。」
  她推开椅子,拿了帐单,半垂眼帘看他。「杨督导,因为我早上迟到,所以这顿饭由我请吧,请你看实习日志时,手下留情一点就好,谢谢。」她付帐离开。
  当她经过窗前时,他目送她背影,就像当年一样。
  原来,这种感觉叫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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