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戏  第七章

作者:攸齐      更新:1381380603      字数:9016
  她知道她会迟到,但她想只要等等将迟到理由告知那家公司主管,应该是可以被谅解的吧?若不能,她自动再留一天实习也没关系的,反正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去看看那间店面。
  稍早前和雅淳他们准备搭车到实习的公司时,她无意间看见店面出租广告。
  其实这两年她每次回台北,总会留意一些店面出租广告,但都未遇见想要的,可早上看到的那则广告,让她兴起一前探究的念头。
  那房子的坪数正是她梦想中的格局,156坪,租金十八万,这是她看过的店面中,租金最亲民的;再有,那地段好找,广告上又说「附近易停车」,她觉得若是不去看那店面,一定会后悔。
  想着笔电里的创业档案,她心里雀跃,如果能谈成的话,那么最快年底应该就有自己的公司了。
  下车后,她循着地址找了过去,看着面前三层楼高的透天厝,有点意外不是大楼,但看悬挂在外头的布条广告,还有连栋的屋子外观,她猜这几栋应该是同屋主。一楼是打通的,才能有这么大的空间。透天好呀,进出人员显得更单纯。
  她再看看右边,有便利商店、药妆店、手机行、眼镜行;左边有几个小吃店,正对面有银楼,也还有小吃店……这么棒的店面真的可遇不可求啊。
  「小姐,你是不是那个游小姐?」身后忽然有人说话,她一转身,是个约莫四十上下的男人,休闲衫、运动裤,还有夹脚拖,很居家的打扮。
  「是。请问你是……欧先生?」
  「嘿啦,要看店面厚?来,我开门让你看。」欧先生讲话有点台湾国语,但听着满亲切。「以前是补习班啦,生意愈做愈好就跑去租更大的房子啦,东西搬走了,不过装潢还留着。」
  游诗婷走了进去。由于设计采用大面落地窗,所以采光良好,能让经过的路人或是上门的家属对于里头装潢摆设一目了然,相信会让人更愿意踏进来,还能一改大众对葬仪社阴森幽暗的印象。
  「这几间是本来的教室。」欧先生将门一一打开。「对了,忘记问小姐你是打算做什么?」
  「啊?我吗?」她回神时,傻傻地回了句。
  「我看你的样子……」欧先生打量着她。
  由于今日要到礼仪公司实习,她穿上系上的实习服——黑色西服和同色窄裙,里面是白衬衫。
  「你是柜姐吧?」
  闻言,游诗婷瞠大了眼。她知道欧先生误会了,她也不止一次被误以为是站专柜的,因为这身制服让人容易联想到柜姐;而实际上,她以前也真的有个绰号叫「跪姐」啊。
  她想了想,硬着头皮点点头。
  「我就知道,哈哈,我看人眼光很准的啦!」欧先生朗声笑,又说:「之前就有那个什么难扣的柜姐啊来看这店面咧。她说她每天站柜很累,好不容易存点钱了,想出来开美容护肤,啊就是嫌我租金贵啦。拜托,我这样很便宜了好不好,外面找无我这么便宜的啦!」
  她点点头。「真的,十八万真的不贵,因为这里好大。」
  「就是这样说咩。」欧先生瞧瞧她。「啊你本来是什么柜的?」
  「我啊……」她想了下,说:「其实我还在念书,今年毕业,打算店面租到后就开始装潢然后征人。」
  欧先生顺着她的话问:「那你要开美容护肤,还是卖保养品的?」
  她干笑一声。「我要开礼仪公司。」
  礼仪公司?欧先生抓抓头,忽道:「喔,是不是训练礼仪的,就像训练模特儿走台步?所以你要开经纪公司?」
  「不是啊,我刚刚说了,我要开礼仪公司,生命礼仪公司。」
  「生命礼仪?」欧先生扬声,惊惶地问:「是葬仪社吗?」
  「不大一样啦,就是……可以说是进阶版的葬仪社。」游诗婷一看欧先生变了脸色,心里隐约有了底。把屋子租给葬仪社,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有差别吗?不都一样?」欧先生面色铁青,往外走。
  「不大一样。现在的礼仪公司都装潢得很温暖,和以前给人阴森的……」
  「我才不管装潢,装潢再漂亮还是个放死人放棺材的地方,那很秽气耶,要是我进出被煞到怎么办?还有,我就在隔壁开眼镜行,我家人也都住隔壁,我把店面租给你,不就每天都要听腮公在那边天灵灵地灵灵,还是要整天听佛号,什么翁骂你巴你喔的?」
  她越过他,站到他面前。「不会的。欧先生,我只是提供一个家属可以接洽的地方,大体不会放在这里的。你别拒绝得那么快,考虑看看好不好?」
  欧先生摆摆手,拉开门。「小姐,我不会把店面租给你啦,你回去吧。」
  「可是欧先生,我……」门被关上了,像怕被她打扰,欧先生还把外头的铁门降下。
  只是一间礼仪公司而已,而且,她只是想要有个办公室,让家属可以有地方谘询,不是要摆棺木在这里啊,怎么就不肯听她好好说呢?
  瞪着那缓缓落下的铁门,她呵口气,挫败地离开。
  
  「真的是很玄,哪有那么巧合的事……」阿坤念念有词地走进大厅,身后跟着张启瑞,两人看上去略带倦色。
  大厅有面设计简单的形象墙,只是一个雾面处理的莲花LOGO,搭上几盏光线柔和的投射灯。整面形象墙朴素典雅,带点温暖的光;若不是有那「皇岩生命礼仪公司」八个水晶压克力字说明公司性质,倒像走进咖啡店。
  「今天有N大的学生来实习哦。」大厅的客服小姐一见到他们,开口提醒。
  「知道。等等报到后让他们先到会议室。」张启瑞回应了句。
  客服看了他们一眼,好奇地问:「副理,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很玄?」
  「就是……唉唷!」阿坤抢着说话,却被踢一脚,他转身看着张启瑞。「瑞哥你干嘛?」
  「话这么多,不是说累了要赶快回来休息?」凌晨出去接体,等等还要带实习生,当然要趁这短暂时间稍补眠一下。
  「喔。」阿坤搔搔头,还是满腹疑问,不死心地追问:「瑞哥,你说老板是不是有阴阳眼?」
  「我又不是你老板,你问我?」张启瑞白他一眼。
  「问他他肯定不讲。」
  「那就别问。」张启瑞转进办公室,里头小猫两只。今天好日子啊,记得早上一殡七点有两场告别式,十点一场,下午两点那场在二殡,看来大家都很忙。
  「但是不问很难过。」
  「你很烦。」翻白眼。
  「怎样?」同事从隔板后抬起头。
  「就老板啊。」话憋在心里真难过,不讲实在受不了。「你知道吗?我跟瑞哥这次去接的是个欧吉桑,家人说他习惯把饭端到房间吃。晚餐时,媳妇就惯例端饭进去,欧吉桑平时吃完会自己把碗盘拿到厨房放,这次却没有。媳妇要睡觉了才想到公公没有把他的碗盘拿出来,跑去敲他房门,只有听见电视声,她又不好意思直接闯进去,就叫她老公去开门。结果啊,一进门,欧吉桑电视还开着,人半坐躺在沙发上,饭碗摔破在地上,就这样走了。」
  「然后?」另个同事好奇,也从隔板后冒出头。
  「然后瑞哥说可能是噎死的,结果民间救护的到现场,真的挖出半颗卤蛋。」
  「这跟老板有什么关系?」
  「那天有没有?就是老板发现山区那对姊妹分尸案的那天啊,我们不是在吃便当,老板不是跑进来交代我吃东西要慢一点,才不会噎到?」阿坤比手划脚,表情丰富地又说:「欧吉桑的儿子发现房间的无线电话话机不见了,瑞哥又说应该是掉在欧吉桑的背后,结果真的就在欧吉桑背后找到。我本来以为是瑞哥有什么透视眼,直接能看到欧吉桑身后,问瑞哥,他说他想起那天老板提醒我的话。你们说,老板那个人有没有很玄?」
  「透视眼?你干脆说我有青光眼好啦!」张启瑞很无奈,抹了把脸,打算眯一下补个眠。其实,他不以为杨景书是玄,而是有预知能力,他真切相信着,但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啊。
  拉开椅子,才想坐下,办公室门板响了两声,他抬眼一看,不正是他家大老板。他这样站在门前,身后有走廊软调的灯光洒落,他黑发上有碎光闪动,英俊迷人。这样的男人,却像一团谜。
  「今天N大学生过来实习,启瑞带领吗?」杨景书白衬衣黑西装,简单衣着就能穿得如此好看。
  「对。」
  「学生名单和实习流程,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杨景书走了进来。
  「当然可以。」拜托,他老板耶。张启瑞拉开抽屉,拿出一份资料。
  实习督导:张启端
  实习学生:游诗婷、李敏泰、林雅淳……
  「就这六个?」杨景书盯着实习学生后方的名字。
  「嗯,看过他们的成绩,都属中上,其中这个四年成绩都是班上最高的,听说以前就是做殡葬服务,有很多实际经验,工作几年后才考进N大。我想,她懂的东西可能不比我少。」
  他目光落在张启瑞的指下。「你说的是游诗婷?」
  「对,就她。所以我有在想,等等见了人,可能问她几个问题,如果程度不错,态度也适合的话,我可能考虑让她签约,一毕业就能进来上班。」
  让她进来上班?怕是她不愿意吧。
  杨景书笑了笑,道:「我今天没什么事,你这几天都很忙,我想这六个学生就交给我,你休息一下吧。」
  「你要带他们?」张启瑞睁大了眼。真是罕见的情况,有时候他都会觉得,他这个老板对死人好像还比较有兴趣,想不到今日他要亲自带实习生。
  「是。你应该有做档案吧?」
  张启瑞翻了下抽屉。「在这个随身碟里,档名是今天日期那一个。」
  他接过随身碟。「里面是什么资料?」
  「公司的服务介绍、经营理念,还有每个方案的价格和解说。」
  他点点头,看着实习流程,道:「这样安排不会太赶?」
  要做服务介绍,下午要去RJ看那边的作业,接着要他们学习接待客户,学习怎么与客户应对;最后,请他们发表简短的实习心得,然后开放他们问题发问——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些实习课程安排得太密了。
  「没办法。」张启瑞耸耸肩。「时间就两天,所以我打算让他们实习到凌晨十二点,让他们先提前适应我们这种作息。」
  「也好。让他们知道这行业生活作息和一般正常作息不一样,将来他们也能把这部分列入谋职的考量。只是他们毕竟还是学生,晚上实习后,找个人送他们回去。」
  「我知道。另外就是,他们老师之前和我确定实习日期时,有提到会让他们写实习日志,那需要主管的——」内线响了。
  「抱歉。」他看了眼杨景书,接起电话。「……你先带他们去会议室。」
  「到了?」
  「嗯,不过只有五个报到,另一个说会晚点到,我让柜台带他们去会议室。」
  杨景书点点头。「我过去了,你休息吧。」
  虽然这两年都会有生死科系相关的学生来实习,但亲自带领实习生还真是头一遭。他面带微笑地对着坐在底下的五位学生说:「我们先来做自我介绍好吗?我是皇岩的负责人,杨景书,也是本次带领你们实习的实习督导。」
  「我好像看过你……」阿泰抓抓头。
  「啊!」林雅淳认出来了。「你是那天那个在男厕跟我们遇上的那一个……」
  「是,我们在二殡见过面。」杨景书噙着淡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那么你们可以告诉我关于你们的事吗?比如说为什么想读这个科系?或者是将来有没有什么打算?当然也可以分享一下这几天在殡仪馆实习的心情。」
  「喔,有喔,我们昨天早上才看了民间……」阿泰急着发表,说着影片内容,又说到昨天傍晚街头看见的孝女白琴抗议事件,接着说起白琴的历史。
  「你对孝女白琴很了解,以前接触过?」杨景书看着阿泰。
  「没啦,那是我同学……啊,她等等才会来。我们那个同学以前唱孝女白琴的,所以她很清楚。」
  他静静看着阿泰,又问:「你们那位同学现在还在唱吗?」
  「应该没有了。」回答的是林雅淳。「那个工作好辛苦,又得不到尊重。」
  「那……你们会因此瞧不起她吗?」
  「不会啊!」
  「怎么会!」
  「她是个很认真的人耶!」
  「她既然认真,为什么不能准时报到?」他再问。
  「因为她打算开公司,刚好看到租屋广告,怕被租走,所以先过去看房子。」林雅淳看着他神色,又说:「杨督导,你不会生气吧?她真的很认真,你能不能别把这事写在她的实习日志上?」
  他笑了笑,起身关灯。「我不会生气,只是了解一下。那么各位同学,我们开始进入今天的实习课程,在这之前,先和大家介绍一下皇岩的服务内容和……」他站在后头,一面解说一面留意他们的学习态度。
  同时间,游诗婷方跳下计程车。她一路奔进皇岩,在柜台报到后,依着客服的指引,找到了会议室。不知道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什么样的人,能不能原谅她晚到一个多小时?如果不原谅,给她一个不怎样的成绩,那她损失可大了。
  她在会议室门口调整情绪,拉整西服下摆和裙摆后,敲了敲门。
  「请进。」温和的嗓音穿透门板。
  她深呼吸后,呵口气,端着温暖又专业的笑容推门而入,感觉门开时,好像有一点阻碍?她不多想,跨进会议室。
  「抱歉,我是N大生死学系实习生游诗婷,我迟到了,真的很抱歉,请原谅我。」她九十度鞠躬礼,两手交握贴在腰腹前,相当专业的姿势。
  没得到回应前,她不敢动,两眼直视地板,虽看不到环境,但昏暗的灯光让她明白,肯定在看什么影片。她打断大家了吗?
  眨眼瞬间,灯亮了,她眼前映入两只鞋尖;她再眨了下眼,确定没看错,真的是一双皮鞋,黑色男式皮鞋。
  「这位同学,你下次开门时,能不能轻一点呢?」她头顶传出声音。
  她愣了下。这声音……有点像,又不是很像。
  前头传来了几道笑声,然后她听见阿泰说:「诗婷,你刚刚开门时撞到杨老板的背了啦。」
  杨、杨老板?她猛然抬身,对上男人温朗的眉目时,瞠圆眼,呆若木鸡。
  
  这个暑假过得很郁闷。
  原以为只要跟着做葬仪的工作,她和他就会有更多时间相处;然而暑假开始,张柔柔与他相处的机会却也随之增加。
  暑期的辅导课,放学时间较平时早一小时,他就利用那一小时去找张柔柔,两人在外头冰店吃碗冰也好,有时张柔柔会瞒着双亲向老师请假,整天和他们待在一起;这么一来,她与他的相处时间非但没增加,还要时不时看他与张柔柔你侬我侬。她这才知道,原来她也会自卑。
  虽然她家庭不健全,可她有妈妈固定给的零用金,还不少,所以她可以开心地花、尽情地享受,这样,别人会以为她是个很被疼宠的孩子,因为被疼宠,才有用不完的钱。
  其实,她只是自卑,因为怕被知道自己没怎么享受过家庭温暖,才以这种方式制造假象,成为她的保护色;但认识张柔柔之后,她每看她一次,自卑便更深一层。
  看,除了好看,学问好,她性子体贴又温柔,知道今天是景书阿嬷的生日,买了蛋糕过来不说,还要景书把她和王仁凯也找来;老人家大概都爱热闹,听见他们高唱生日快乐歌,开心到合不拢嘴。
  「阿嬷,这个送你,祝你身体健康,青春貌美。」张柔柔拿出一个包装盒。
  「青春貌美哦?不要了啦,我都这个年纪了,太貌美很像妖怪。」李素枝接过包装盒。「这什么?」
  「围巾呀。我们学校家政课老师教的,我想你每天都要那么早起床到市场做生意,冬天出门一定很冷,织条围巾给你,让你保暖用。」她笑得甜甜的。
  「自己织的喔……」杨作学探过头来看了看。
  「还是学生嘛,没什么钱买好礼物给阿嬷,所以自己织条围巾。」张柔柔看了眼身旁的杨景书,面带羞怯地说:「景书知道我要送你这个,还说我好小气。」
  「哪里小气?织围巾不简单耶,你别听他乱讲。」李素枝很满意地把围巾绕上脖颈。「有好看否?」
  「好看好看!阿嬷今天好漂亮!」游诗婷大声回应,不忘竖起拇指。她什么都不会,连阿嬷生日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准备的自己,除了献上几句好听话,还能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这么狗腿了?」杨景书侧脸看她,那表情就像在说「你好假」。
  她捧着蛋糕盘吃了口上头的水果。「我哪是狗腿!我说真的!阿嬷今天非常美丽。」
  「还讲?真的有够假的。」杨景书心情愉快,一掌拍上她后脑,没注意力道,下手重了点,她头往前一顿,鼻尖沾上蛋糕盘里的奶油了。
  游诗婷一楞,转头骂了句:「你太过分了啦!」手抹过蛋糕上方奶油,往他脸上抹。
  「喂!」他头一偏,往身旁女友身上蹭,奶油擦过脸颊,然后长手一探,在桌上蛋糕上一抹,满手奶油就往诗婷脸上招呼过去。
  游诗捧尖叫了声,躲到王仁凯身边;王仁凯吃着蛋糕,低眼扫过她。「我先说好,别弄到我身上来,啊?」
  「王仁凯你好没义气,我……」颊上一阵滑腻,杨景书把奶油抹上她脸了。
  她呆了下,回首愤恨凝视。「我一定要抹到你!」抢过王仁凯手中那盘吃了一半的蛋糕盘,她走向他。
  他手一撑椅背,长腿一跃,跨过沙发,警告着:「喂,不要浪费食物啊你,蛋糕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抹的!」他眼眸闪烁,带着趣味。
  「是你先……」门铃响了,她楞了下。
  「应该是嘉君。」李素枝说着说着就要起身。
  「阿嬷,我来开就好。」游诗婷搁下盘子,上前开门。「阿姑,你——」
  门外哪有杨嘉君身影?是两张陌生脸孔,一男一女,看上去约莫四十上下。
  「请问你们要找谁?」
  「张柔柔是不是在这里?」中年妇人一身翠绿套装,模样精明干练。
  「柔柔?」游诗婷讶问。「她在里面啊,请问你……喂!你们……」
  那对男女一确定张柔柔在屋里,越过她进入屋内,游诗婷跟在身后。「你们没有经过允许,不能随便进来啦!这样……」
  「……妈!爸……」瞧见双亲身影,张柔柔起身,一脸惊愕。
  「……」游诗婷瞪大了眼。那是柔柔的爸妈?不是说柔柔是瞒着他们和景书交往的吗?怎么现在找上门来?
  「你们……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张柔柔不敢直视双亲,声细如蚊。
  「我们要是不来,还真不知道你瞒着我们做了什么。」张母目光扫过屋内,在蛋糕上停留片刻,又望向李素枝身上的围巾。
  「昨天面包店打电话来,问你订的蛋糕要不要蜡烛,我还想说你为什么要订蛋糕。之前见你熬夜织围巾,就觉得你有点奇怪,平时最不喜欢家政课的人,怎么突然认真起来?」
  见气氛紧张,杨作学起身招呼:「张先生、张太太吗?请坐请坐,有话坐下来说。景书,去里面倒两杯茶来。」
  「不用了。」张父目光落在女儿脸上,冷嗓拒绝。「我们只是来带女儿回家。你跟我走,有话外面说。」他睐了张柔柔一眼。
  回首看了看杨景书,张柔柔跟着双亲走出杨家。
  「我以为你真的去学校,结果你做了什么好事!之前隔壁何阿姨说看见你和一个很像混混的男生在麦当劳吃东西,你还喂人家吃薯条,我想我女儿怎么可能这么不要脸,在外面做这种事,而且是和一个混混!要不是昨天晚上你同学打电话来约你今天去图书馆看书,我问了她才知道今天老师聚餐,辅导课暂停一天,要不然我还要被你骗多久?」等不及离开,张母站在张柔柔面前,气愤地骂起来。
  「妈,你接了我的电话不跟我说,还跟踪我?」
  「不这样我们会知道你瞒着我们交男朋友?」张父皱着眉,冷肃着面孔。
  「你们这样根本是不尊重我。」怎么能接了电话又没让她听呢?
  「尊重你?你尊重我们了吗?要你好好准备大考,你给我交男朋友?还是跟一个混混!」张母语声尖锐,食指戳了下女儿的额际。
  「景书不是混混,他对我很好。」张柔柔被母亲戳得频点头,她没反抗,嘴里却仍不忘为男友说话。
  「不是混混?好,你叫他出来,我问问他。」张父指着杨家大门,目光看过去时,一个少年立在那。
  杨景书走了过来。「叔叔要问什么?」
  「哪个学校的?」
  「只中夜间部。」
  「H中?」张母瞪大眼珠子。「流饭学校耶。张柔柔,你知不知道很多帮派都是到只中吸收成员的,你眼睛长在哪,你知不知道你交了什么样的男朋友?!」
  「读夜间部,那白天干什么?」张父双手负后,逼视面前少年。「飙车?还是打架围事?」
  那种轻蔑的语气不是不令他反感,可面前这男人是柔柔的父亲。杨景书沉住气,道:「叔叔,我有正当工作。我爷爷奶奶在市场卖熟食,白天有时在那里帮忙,有时去花店工作。」
  「什么花店需要你?那不都是女生在做的?」
  杨景书抿直了唇,斟酌好半晌,语声持平:「鲜花葬仪。简单来说,就是葬仪社。」
  「葬仪社?」张父抽口气,抬高下颚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带嘲弄。「葬仪社很了不起吗?还说什么你有正当工作,讲得这么理直气壮!你做哪部分?收尸、跳师公,还是五子哭墓、捡骨?我什么身分、我女儿什么身分,你一个做死人生意的还好意思跟我女儿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可是打算栽培她读法律,将来不是律师就是法官,你配得起她吗?」
  「张柔柔你听听看,人家说他做葬仪社的工作,赚的是死人钱,你这样要我们怎么面对亲友和同事?将来人家问起,你女儿的对象是做什么的,我要怎么开口告诉大家我女儿跟一个土公仔在一起?」只中就算了,混混就算了,居然还是做葬仪的!张母气急败坏,猛戳女儿额头。「我跟你爸栽培你,可不是要你跟一个抬尸捡骨的在一起!」
  游诗婷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幕。她常在心里埋怨没有父母关爱,她很羡慕张柔柔的一切,羡慕她那身代表优秀的绿衣黑褶裙;可原来好学生连选择朋友的权利都没有,什么都要被父母安排、掌控,美其名为他们这些孩子好,其实是要孩子满足大人的期望。这刻她突然觉得,她好像不必太羡慕张柔柔。
  「她爸妈什么身分地位啊?讲话都从鼻孔出来的。」她问王仁凯。
  「爸爸好像是外商总经理,妈妈是学校教务主任。」王仁凯摇头。「反正就是有钱人啦。看那个态度,景书想跟柔柔继续下去,难喽。高不高兴?」
  她睨他一眼,笑了声后又皱起眉。「这样景书会很难过,我不希望他难过。」
  「阿姨,你别戳了,柔柔会痛。」杨景书脚一跨,把张柔柔拉到身后。
  「我教女儿关你什么事!」张母推开他,一把抓住女儿。
  「你怎么推人啊!」游诗婷奔上前,双手握住他臂膀,瞪着面前妇人,忿忿开口:「欧巴桑,今年几岁啦?我看您少说六十岁了吧?棺材都踏入五分之四有了啊,哪时要走也说不定,你这么看不起我们的工作,将来你嗝屁了,可是没有葬仪社愿意埋你哦!」
  「你哪来的啊,讲话这么难听!」张父嫌恶的眼神看向杨景书。「你的朋友就这种水准?」
  「哼,真是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张母指着两人,对女儿骂道:
  「你看看!他的朋友这样对我说话,你还指望他将来会有什么前途?哪天看我不顺眼把我杀了都有可能。」
  见左邻右舍因为他们的争吵声纷纷从屋里走出来,张母绷着脸,道:「张柔柔,你现在就跟我们回家,以后永远不准再跟这些人在一起!」拉着张柔柔转身就走。
  「妈,你别这样啦。」试图挣出母亲的掌握。
  「我警告你,不准再来找我女儿,否则我打断你的腿。」张父瞪视杨景书一眼,探手拉住女儿另一条胳膊,半拖半拉地把人带离。
  杨景书看着那部车,直到消失在路口……
  他转首对上游诗婷的视线时,稍稍一顿后,轻掀薄唇,冷凉地开口:「你知不知道你那些话,只会让他们更看不起我?」别开眼,从她身边经过。
  她僵窒,脑袋灌了水泥般,怎么转也转不动。
  「干嘛,发什么傻?」王仁凯走了过来,推了推她。「景书跟你说什么?」
  她眼一眨,转身追了上去。「景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帮你而已啊。她爸和她妈说话那么过分,今天还是阿嬷的生日,他们那么没礼貌就闯进来,阿公好心请他们坐,他们对阿公也不尊重……」她跟着进屋,在他身后说着,一路上了二楼。
  「你、你被他们说成那样,你难道……」眼前房门一关,「砰」一声,把她阻隔在外。她呆楞了好几秒,低头离开。
  她只是舍不得他被欺负,只是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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