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半两 下  第四章

作者:黑洁明      更新:1577414793      字数:5033
  他眼角微抽,握住她的小手,亲吻她的手心。
  那个吻,无比轻柔,让泪滚落。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夜深深,更黑,更深。
  暗夜里,华灯一盏跟着一盏,熄了。
  在这天将明未明之际,这座城很静,静得她能听见远处的流水声。
  身后男人的心,贴着她跳,蜷缩在他温暖的怀中,她完全不想面对屋外可怕的现实,可她知道,她必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当心跳渐缓,她冷静下来,想到了一个办法。
  温柔强迫自己起身,拿丝被裹身下了床。
  他没有阻她,只是缓缓坐起了身,看她取了纸笔过来,沾着水杯里的水,在白纸上写下问题。
  她们是什么?
  她把白纸推到周庆身前。
  他屈起一膝,对身上的赤裸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这男人之前问过,她是否真的想知道,她那时说她不想,并不是真的想,可现在,她早已没有回头路了。
  那年那天,当她让他枕在腿上,当她那夜没有离开,她就已经做了选择。
  所以,她只是看着他,定定的看着。
  一灯如豆。
  黑夜寂寂,白水写的字,在纸上慢慢晕开,渐渐消散。
  见她一脸坚持,没有退缩,周庆方朝她伸手,接过了那支笔,沾水写了两个字。
  妖怪。
  这字词,过去这一个时辰,曾闪过脑海无数回,可看到他写下来,她仍忍不住轻颤。
  温柔深吸口气,取过他手上的笔,沾水再写。
  她们要人的脸皮做什么?
  她把笔递给他,这一回,他没有拖延,只在纸上,用白水再写下两个字。
  当人。
  她又一颤,伸手遮着唇,忽地想起王家父子身上的味道,那腥臭味,就如小青被十娘杀死时,冒出来的味一般,那时太混乱,她没空多想,可如今回想起来,那臭味,是在王飞鹤打伤了他儿子时才冒出来的,当他们被周庆减口时,那味才变得更浓。
  王家父子也是,同小青一般,都是妖怪。
  她提笔再问。
  有多少?
  他简单又回两个字。
  很多。
  这答案教她莫名惊慌,她盯着那两个字,忽然清楚知道,他不是故意不说有多少,他是根本没办法告诉她有多少。
  察觉到她的恐惧,周庆搁下笔,伸手轻触她的脸。
  眼前的小女人,迟疑了半晌,方如他所愿的抬起眼,眼底却全是掩不住的惊惧畏怖。
  心头一抽,再忍不住,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她缩在他怀里,却依然止不住颤抖,压不下惊恐。
  他从没见过,她如此害怕畏惧什么,这小女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天知道,她甚至胆大包天到在他的地头和那姓张的密谋反他呢。
  可如今,她却被吓成了一只畏缩的小兔子。
  环着那小小的人儿,他大手抚着她的背,低头亲吻着她的额。
  如果可以,他愿意这样一直拥着她,直到天荒地老,他还有许多话想说,想和她说,他痛恨自己必须让她离开身边,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可他比谁都还要清楚知道,她不能待在这里。
  就在他试图强迫自己张嘴开口时,怀中的女人虽然还在抖,却伸出了手,拾起他方才搁下的笔,沾了白水,再次在那张白纸上,写了一行字。
  你想我怎么做?
  他一怔,垂眼看她。
  那娇小的女人,唇仍微颤,一张小脸依然没有血色,眼里也依然透着未完全退去的害怕,可她依然直视着他。
  心头,紧缩再紧缩。
  以为她会恨他的,恨他将她拖入这团浑水烂泥中,谁知她还问他想她怎么做?
  这一刻,几乎后悔起来,后悔当年拿了她的锁,后悔那年要了她的身,后悔自己拿她当棋用。
  只是几乎。
  情不自禁的,他抚着她苍白的唇,低头吻她。
  「温老板,你真是个傻瓜。」
  这沙哑的评论,教她恼了,拧起了秀眉,那模样却让他笑了。
  周庆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笔,沾水在纸上写字。
  围地则谋,绝地无留。
  此地已绝,不可多留——
  温柔看着他写的字,愣了一愣。
  把你手上的东西全呈交上去,教张同知让知府大人派兵——
  他还没写完,她就知他要写什么。
  抄了周家。
  她抬头愣看着那男人,只见他垂眼看着她。
  忽然间,晓得他一直知道她在做什么,她的一举一动,从来就逃不过他的法眼,甚至这所有的一切,原就是他的打算。
  他知道她会怎么做。
  这男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会放任情况一直恶化下去。
  他教她下棋,点她行商,让她接手吴、王、温三家的管事和买卖,所有种种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在。
  他本就要她反。
  他栽培她、扶植她,就是要她有朝一日,毁了周家。
  为什么?
  她想问,然后领悟过来。
  他说妖怪剥人头皮,只为当人。
  当什么人?
  温柔睁大了眼,看见他眼里浮现一抹苍凉的悲伤。
  她震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张了张嘴,他以指轻压她的唇,微微扯了下嘴角。
  泪水上涌,再次滚落。
  若要当人,当然要找个有权有势的人来当。
  可周庆是人,她知道,那些妖怪受了伤之后很臭,血很臭,可他不会,她从没在他身上闻到那种腥臭味。
  但这城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人,那个被人唤作周豹的男人。
  那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事?
  周豹从何时开始,就被取代了?三年前?五年前?更久?他自己一个人,究竟这样过了多久?他做了什么,竟能让那些妖留着他?不杀他?还这般怕他?
  她想问,还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他,但他拾起那写着白水的宣纸,将它搁到灯上烧了,即便是白水干了就会消散,他也不留。
  他不冒险。
  因为这般小心,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热泪湿了脸,他将她拥入怀中,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方哑声开口。
  「你该走了。」
  她不想。
  可在这里,他什么也不可能和她说。
  他不能。
  隔墙有耳。
  而在迎春阁里,他从来就不是自由的。
  一颗心,震震、颤颤。
  这局棋,还没完,就连他,也是盘上的一只棋,一枚子。
  她不想让他留在这里,可他必须留着,就像她必须走完她该走的路,他也有他该待的地,该做的事。
  他拿命来布这局棋,不可能在这时退缩放弃。
  情不自禁的,她抬起小手,将手搁在他垂挂在胸前的老银锁和平安符之上。
  曾几何时,他已不再把这银锁和平安符挂腰上了呢?
  她忘了是何时,在何地发现的,可她知,他不是没有带着它,他只是将它搁到了衣里,让它们,贴在心口上。
  看着她的手,他黑眸更深,大手覆到她小手上,紧握。
  泪,又上眼。
  温柔看着眼前的男人,忍不住脱口。
  「我为你安——」
  他没让她说完,只是低头吻了她,用唇堵住她的话。
  刹那间,心紧且痛。
  她想和他说很多话,很多很多话,很多她早就应该和他说清楚、讲明白的话,可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能说。
  只能用无尽的柔情回他那个吻。
  当他往后退开,她可以看见,他一双黑眸充塞她之前从来不曾见过的情绪。
  他张开嘴,似要说些什么,可这一回,换她抬手压住了他的唇。
  他眼角微抽,瞳眸收缩,喉结上下滑动,但最终仍是闭上了嘴。
  不是不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可若会害他丧命,她什么也不需要听。
  就他这一眼,就他这模样。她够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朝他扬起嘴角,笑了笑。
  那含着泪的微笑,教黑眸更深,不舍的,他抬手抚着她微扬的嘴角,抚着她眼角的泪,那轻触着她的大手,无比轻柔。
  悄悄的,他握住她的小手,以额抵着她的额,慢慢的扯出一抹万分温柔,却又让人想哭的笑。
  这男人,什么也没说,可她能感觉到他不曾言明的情意,能看见他眼中从来未曾坦露的爱恋不舍。
  可她不能留在这里,他与她都知道。
  他凝望着她,张嘴缓缓吸了口气,然后强迫自己坐直身体,松开了手。
  温柔逼着自己下了床,穿上衣,束起发,套上鞋袜。
  他坐在床上看着她,没有帮她,温柔能看见,他将双手紧握成拳,搁在腿上。她知道为什么,他若伸了手,她就走不了了。
  他想将她拉回去,她能感觉到他的渴望,他不想她走,她也不想走,可她必须离开这里,去做该做的事。
  要踏出他房门前,她其实很怕,她几乎不敢推开那扇门,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躲在他房里。
  而此时此刻,她是温子意,温家大老板,她是来这儿谈生意的,走正门而来,也得从正门出去。
  所以她深吸口气,推开门,独自一人离开了迎春阁。
  迎春阁外,陆义已将车备好,等在那里。
  她上了车,让陆义载她离开,长街很长,她从车窗里回头看,看见他站在那楼阁窗里的身影,她看不清他的脸,可她知道那是他。
  到此刻,她才知,为何他的身影,看来总是如此孤寂。
  刹那间,泪又上眼。
  看着他孤寂的身影,她将双手交握,她会走完他的棋,但他若以为她会就此放弃,他就错了。
  【第十一章】
  她是要反他,真的想反。
  温柔清楚,周家父子的恶门,早已殃及池鱼,她若不做,别的商家也会做,那些人隐忍已久,早在暗谋策划,陆义送来给她的消息,摆明了事情一触即发,他们刺客都派了,还有什么不能做?不敢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一直记着他说的话,记得他教的事,这些年来,她在城里布下情报网,不仅仅是使用周庆的门路,因为她比谁都还要清楚,这城里有多少人不喜他。
  所以她暗地里让陆义去做这些事,去调查收集更多的消息,不只是寻常商家、酒楼里的下人,他甚至收买了官府里的下人与狱卒。
  这几年,周庆做事变本加厉,一再强占民宅、店铺,赶人出城,弄得人心惶惶。
  她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她不是没有问过他原由,可那男人不肯说,而她很清楚,他这般持续下去,人们要反他,想反他,是迟早的事。
  温柔知道她得抢在所有人之前先下手为强,若由她起头,她还能想办法保他。
  她不知的,是他竟身处那般可怕的绝境之中。
  这城里有妖怪,为数众多的妖怪,她不知究竟有多少,可如果连周豹也是,那还有谁不可能是?这城里有多少商家是妖?有多少商家是人?那些想反他的,到底又有多少是人?多少是妖?
  他说过,这座城需要规矩。
  之前她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才知他话中有话。
  她必须让知府大人带兵抄了周家,才 能釜底抽薪,可那些妖怪,让事情添了太多变数。
  她不想这么做,可她必须这么做。
  周庆要她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这城里有妖怪,那些妖怪在吃人,他之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压制住了他们,可如今那法子显然开始不管用了。
  所以小青才会在迎春阁吃人,虽然十娘杀了小青,可她俩的对话,让她知道,这些妖怪也在谋划着什么。
  大人要醒了。
  虽然尚不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清楚自己无法再拖下去。
  周庆再不能等,他没有时间了。
  即便她再不愿,她也得赶在事情发生之前,让知府大人把周家抄了。
  要扳倒周氏父子,得要从官府下手,之前不是没人做过,可她猜官府里也有周豹的人,或者披着人皮的妖,他们将事情全压了下来。
  但张同知不是妖,她知道若他是,周庆不会让她继续下去。
  那晚,她一夜未眠。
  即便对官兵是不是能制得了那些妖,她仍有疑虑,天一亮,她仍是将所有搜罗到对周氏父子不利的罪证,全都亲自送到了知府衙门。
  张同知一早就已等在府堂。
  「都在这儿了?」张同知见她让人抬了一箱东西进来,挑眉问。
  「是。」她直视着他道:「全在这儿了。」
  张同知压低了声,凑到她跟前来道:「温老板,不瞒你说,昨夜我同你赴会前,已同知府大人说及你所提之事,可你要知,这事非同小可,你呈上的东西,要是不够有力,可是成不了事的。」
  「子意知道。」她清楚知道,若这事不成,这人一定第一个将事情给撇得一干二净。「若无确切事证,子意也不敢惊扰知府大人。」
  「如此甚好。」张同知笑笑,朝一旁衙卫摆摆手,「把东西帮温老板抬着,温老板,这边请。」
  说着,他转身走在前头,温柔迈步跟上。
  张同知带着她,穿门过房,来到知府大人办公的堂室,敲了敲门,得到大人应声,才推门进屋。
  堂室内,窗明几净,几上香炉正燃着袅袅清烟。
  一名头戴乌纱帽、身穿云雁常服的大人坐在桌案之后,她没有多看,只躬身垂眼的等在门外。
  「大人,温老板来了。」张同知走到桌边,同那大人通报。
  「让他进来。」
  「温老板,进来吧。」
  张同知回身召她,温柔这方跨过门槛,来到桌前,衙卫抬着那一箱,跟进了门。
  她恭恭敬敬的拱着手,将腰弯到了底。
  「小民温子意,见过大人。」
  「张同知说,你有事要私禀于我?」
  「是。」她垂着眼,镇定的说:「小民近日觉察城内有人同商家强收银钱,用以暗自囤粮、私造兵器、集结兵丁,意图造反。」
  这几句,掷地有声,即便在场的人私下早知她要做什么,可真等她说了出来,还是让一室陷入可怕的寂静。
  意图造反。
  这可是要诛连九族的杀头大罪。
  不知过了多久,桌案后的大人,搁下手中毛笔,终于开口问。
  「你此来,是要举报谁想造反?」
  「周豹。」
  这两字,让一室更静。
  知府大人以食指轻点桌案,又半晌,才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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