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吻 上  第一章

作者:单飞雪      更新:1438692397      字数:2781
  【第一章】
  秋高气爽,隐身在台北小巷里一家以原木装潢的家庭式咖啡馆,此时冲突正烈。
  满头白发的胖老板站在吧台後,指着前方的斯文男子骂。「我说了,这批豆子有问题,我要退货。」
  接着又指向面前一杯冲好的黑咖啡。「什麽顶级咖啡豆?冲出来是这种味道?你不要以为我是笨蛋就唬弄我,以为我不知道吗?先给我几批好货,後面就开始进烂货。混水摸鱼,滥竽充数,来这套嗄?」
  站在老板旁边,系着围裙的咖啡师昂起下巴。「没错,这种品质的咖啡豆不该出现在我家店里,就算送我我都不要!」
  「可是——」一直挨骂的谭仕振被两人狂飙怒吼,吼得耳朵嗡嗡作响。「我们老板说他给每一家的豆子都一样,就只有你们的出现问题,按逻辑来说不大可能。」
  「你懂什麽?你会煮咖啡吗?」
  谭仕振很老实地摇摇头。
  咖啡师也咄咄逼人。「你有执照吗?比我专业吗?」
  谭仕振又摇摇头。
  老板震怒。「啥都不懂,我跟你说个屁!我在电话里不是说了吗?叫你们老板来,结果呢?派个外行的来敷衍我?」
  「我们老板不轻易露脸的。」
  「搞神秘吗?也对,干偷鸡摸狗的事当然不敢露脸。」胖老板重拍桌面。「看看我们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我们名誉受损,信用破产,不但要退钱,我还要你们赔偿!」
  「除非有具体事证支持你的说法,否则赔偿是无法成立的。」
  「干,你现在是在跟我贡三小?讲法律吗?」胖老板转向咖啡师。「既然听不懂人话,我们也不用顾忌了,儿子,立刻到『Coffee Life』网站留言,让大家知道他们是怎麽做生意的,什麽『咖啡神』?我呸!」
  「喉?您这样做就是毁谤了喔,我们会采取法律行动。」
  「乾脆多加一条伤害罪。」老板抓了扫把,冲出柜台。
  「冷静啊!」谭仕振後退,慌得跌倒。眼看扫把就这麽朝他的头劈来,放声尖叫先。
  「啊——」
  叮铃!
  这时,门上系着的铃铛骤响,有人推开门,伴随一束秋光,踏入店里的是一名高大男子。
  躺在地上的谭仕振如见救星。「你终於来了,快救我。」
  没理会跌坐在地的谭仕振,男人迳自走向吧台,步伐长而果决。他很高大,上衫紧绷在宽阔胸膛上,随着移动步履,隐约可见贴身牛仔裤下的长腿结实有力。晨起未刮的胡渣使他看起来很粗犷,浑身散发危险的讯息和力量。
  停在吧台前,男人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放下杯子道:「没错,味道差了。」
  「我就说吧,不是我故意找碴,这味道真的不行。」胖老板冲过来。「你是谁?」
  男人没回答,倒是掐起一粒烘焙过的咖啡豆嗅闻,接着看向吧台内的咖啡师,目光锐利得教咖啡师全身起鸡皮疙瘩。
  被瞧得浑身不自在,咖啡师不悦地呛道:「干麽?」
  男人微笑。「开除这个人,咖啡馆就有救了。」
  「嗄?」老板愣住。
  咖啡师恼怒,隔着吧台揪住男人衣领。「你是什麽意思?」
  男人推开他,卷起袖管,走入吧台,用手肘顶开咖啡师,站到「Syphon」前,举高咖啡壶在灯下眯眼检视。
  这是50A型的「Syphon」,由两个上下玻璃球型组成,上球与下球的接合处有块白色橡胶,称为「迫紧」,它能使咖啡在烹煮时,上下球紧密结合。这一瞅,果然如他所料,他拔起上球,虽手臂粗壮结实,动作却非常谨慎小心,平均施力将白色「迫紧」慢慢推移调整,接着再放回「Syphon」,开始手法俐落、步骤流畅地烹煮咖啡。
  他的动作是那样从容淡定,以至於没人阻止他,全都忘了吭声,甚至莫名地被震慑住,屏息地看他操控机器。
  他烹煮咖啡时的表情自信专注,井然有序的进行每一个步骤,摆弄器械的手势俐落,周身散发着强大气场,彷佛所有器具皆为他而生,皆臣服於他,任他摆布,与他亲昵无间。
  五分钟後,他端上冲好的咖啡,递向老板。
  老板怔怔接过,啜了一口,口腹芬芳,面露惊愕地再啜一口,通体生香。
  怎麽可能?他又啜了一口,慈眉善目,心悦诚服,胖胖的身躯软绵绵,握着咖啡杯的手微颤。
  「这咖啡——真是、真是极品。」
  「怎麽可能?」儿子抢来也啜了一口,立即愣住。「不可能呀?」
  男人解释。「『迫紧』用久了,位置会下滑走位,若不做调整,就会造成底部的水无法完全吸到上球,冲淡咖啡的味道,对品质产生影响。」
  老板问他。「你是谁?」
  男人挑了挑眉,掉头走人。
  搞定!谭仕振骄傲地掸去身上灰尘,对老板呛声。「喂,这下豆子没问题了吧?」接着骄傲宣布。「那家伙就是——咖啡神。」
  佛光普照?并没有。
  莲花飘坠?也没有。
  倒是留下满室咖啡香,以及一个推门离去的潇洒背影。
  「哼。」谭仕振也帅帅地学他掉头离去。
  老板抓了抹布,摔在儿子面上。「你猪吗?给你钱都学了什麽?」
  谭仕振走出咖啡馆,坐入车内,发动汽车,看向一旁的任凭生。
  「喂,下次这种会挨揍的事自己来好吗?」
  「好啊。明天就从我的房子搬出去。」
  「喂,那麽大的房子没人住,鬼就会来住。因为我在那里才有人气,我是帮你看家。」
  「呵。」
  汽车驶向大马路,谭仕振继续唠叨。「你就是因为整天在搞这些生意,大学才毕不了业。报告交了没?」
  「太无聊,不想写。」
  「那你无聊也不想活吗?再不交就要被二一了。老兄,你大学要读第八年吗?今天是最後一天吧?回去後赶快把报告生出来给教授,想被退学吗?」
  「送我去『老树咖啡馆』,我有约。」
  「快被退学还有心情约会?」
  「没办法,有人逼我去评监。」
  「评监?咖啡豆吗?」
  「不是,这次是去评监『女人』。」
  「女人?女人!女人?!」这话害他差点驶偏加蛇行,谭仕振频频瞅向任凭生。
  「干麽这麽惊骇?我不能评监女人吗?女人跟咖啡豆一样。」
  「嗄?」这什麽歪理?
  任凭生按下车窗,让秋风吹拂脸庞。
  他深邃眼眸望着目中世界,望着一排排闪逝而过的路树,望着树梢闪烁的金色阳光,这一切只让他觉得无聊。在他的年轻脸庞上,有着不相称的沧桑。
  而这时候的任凭生尚不知晓,稍後即将发生在他命中的是足以改变命运的事——
  女人,和咖啡豆不一样。
  女人不是任他摆布的咖啡豆,非他可以掌握烘焙熟度,更非他可以操控冲泡出的品质。
  一株咖啡树结成理想的果子要三年,而女人被岁月淬链出的脾性与天生带来的习癖,远比咖啡世界还复杂。每一批悉心栽培、收获的豆子,在烘焙前可挑出坏豆;而每一个女人皆蕴藏不同的奥秘,好坏都藏在等待被探索的身心里,不能分割,难以筛选。
  爱一个女人,必须爱一个女人的全部,如同爱一个男人,也必须包容他的强悍与脆弱。
  一个男人与某个女人即将相逢,在这苍茫世间——
  不管合不合逻辑或喜不喜欢,该相遇的终究会相遇,逃避不了。
  当许多年之後,任凭生回忆起这天,如果他听谭仕振的劝,回家写报告,或许就不会跟她相遇了。那麽,他会快乐些吗?
  在眼泪烫伤自己时,他後悔吗?
  当她遗憾的眼神刺痛他瞳眸时,他敢放开手吗?
  或是更要紧紧地、紧紧地抓牢她?
  「老树咖啡馆」就位在树木林立的庭园里,一栋古蹟建筑的二楼。它有着石砾墙体、古意长廊,走廊旁临着户外的是一排石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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