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玉郎  第六章

作者:雷恩那      更新:1414777706      字数:3851
  她召来「三帮四会」的人忙着「劫财劫色」,她负责抢新娘子,让赵叔领着人潜入王家藏满金银宝物的阁楼,努力搬个精光,搬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了干脆,反正姓王的那一家也不是啥好东西,她干得畅快、开心,快活得不得了。
  谁知,半途会杀出他这个该死的程咬金!
  他算哪根葱?她的一切早与他不相干了!
  哭吧,别忍着,哭出来会舒服些的……
  灵儿,不要怕,你还有我……
  我答应了芝芸,要好好看着你……
  不会了,灵儿,不放开了……
  不——
  敖灵儿的双眸忽地闭起,咬紧唇,抗拒着要将脑中那沈静嗓音驱逐。
  她不信他!
  她也不要他了!
  他出走时,她心好痛。
  然后是芸姊,她没法跟老天争她,到得最后,她又被抛下了。
  后来,她有些明白了,只要别去期望、别固执地想要留住什么,就永不会再受伤。
  片刻,她长睫轻掀,眨了眨,不禁一楞。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神俊双眸若有所思、静谧谧地端详着她,也不晓得他几时摸上船来,没弄出半点声响外,船身竟晃也未晃。想来他拜那位西域老僧为师,武艺更上层楼,已习得一身本事。
  「我把兰香姑娘托给赵叔送走了,赵叔说,今晚大伙儿之所以到王员外府上捣腾作乱,是因为你受了余老爹请托,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司徒驭薄唇浅勾。
  适才,他与赵东详细谈过,亦说明自己之所以也去王家「抢亲」的因由。另外,他还请赵东安置好余老爹和兰香姑娘后,尚得再费些工夫到那小渔村去,把那位孙姓青年一并带走,让有情人得成眷属。
  清俊美脸上仍挂着似笑不笑的神气,沈声又道:「这本意确实不错,坏就坏在你那模样。对人家姑娘上下其手,活像个采花大盗似的,把姑娘吓得泪眼汪汪的,你心里很快活是吗?」
  「唔唔唔……」要你管!瞪他、瞪他!用力瞪他!
  「有口不能言很难受吧?」他目光阴柔。
  「唔唔唔……」少废话!
  「往后你再粗言粗语,我仍用这法子治你。」他手起手落,一下子解了她哑穴。
  未料及——
  「妈的王八——唔唔……」刚能出声,敖灵儿一张小嘴不服软地又吐出脏话,不过没骂全,就被司徒驭二度点哑了。
  「还要骂吗?」他冷冷地问。
  「唔……」当然想骂啊!她瞠圆大眼,心里不甘到了极处,却能如何?
  不骂出口,骂在心里总行了吧?好女不吃眼前亏,咬咬牙,她瞳底终于稍现软色。
  瞧出她的妥协,司徒驭微绷的下颚终于略微放弛了。
  他再次出手,不仅点开她喉侧哑穴,连周身大穴也给点通了,没打算再困得她动弹不得。
  「噢、呃……」敖灵儿终于呼出堵在胸中的那股窒闷。
  气血一畅通了,她立即七手八脚地撑坐起来,杏目仍充满戒备,张口便嚷:「说我像个采花大盗,那你呢?不也偷偷摸摸地溜进人家的新房里?你想干啥儿呀?」
  虽有月光照进篷内,光线却是稀微,男子的玉面半隐在幽暗中,好不真切。
  他沈吟着,以一种诡谲的、教人头皮发麻的方式瞅着她,像是怒极、恼极,却平静如深江,让人瞧不出底蕴。
  「你、你、你看够了没?!」她的心咚咚跳,极不愿在那样的注视下退缩。
  好一会儿,他剑眉略挑,终是出声。「你是替余老爹讨公道,我则是遇见了与兰香姑娘早有婚约的一名青年。那人被王家前去迎亲的人狠打了一顿,我瞧不过眼,便插手了。」略顿,他嗓音沈了几分,感慨什么似的一叹。「原来好心真有好报啊,灵儿……」
  不知怎地,他的那声低唤竟古怪地煨进她心里,教她莫名轻颤了一下。
  他那欲笑不笑的神态更浓了些,继而又道:「我很庆幸管了这事,要不,不晓得何年何月才逮得着你?」
  嗄?!敖灵儿不禁一楞,红唇微张。
  当真「好心有好报」吗?那她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啊!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为什么下场全然不同?
  依她瞧来,是「好心被雷亲」才是真吧!
  【第四章 轻寒细雨惹江波】
  江边渡头在赵东领着众人离去后,又回复入夜后一贯的凄清。
  不知名的虫儿唧唧叫着,此起彼落,其中尚夹杂着蛙鸣,敖灵儿下意识倾听了一阵,轻咽下喉中窒闷,僵着声道:「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早没瓜葛了,你究竟想怎样?」
  司徒驭在离她不出半臂之地自在盘坐着,占去大半的乌篷,一袖搁在膝上,另一袖探出两指,慢条斯理地将发丝拨到肩后。
  「灵儿,有没有瓜葛不是你一个说了算。你把我害得好惨,诚信扫地,还想赖得一乾二净吗?」
  本就够圆、够清明的杏眸瞪得更水亮,吶吶地嚷:「你你你……说啥鬼话?!别在那儿胡乱编派!我几时害你了?」
  在稀光中静泛玉泽的脸容笑得幽深,他嗓音略哑。「没有吗?我应承过芝芸,定要仔细照看你,从今往后,不教谁欺你,也不让你欺负谁去。可你逃了两年,为所欲为,坏事干尽,我对不住芝芸,这『背信』的臭名算是坐实了。」
  这、这……这算个什么事啊?「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竟拿芸姊来压她?他可不可耻啊?
  双颊气鼓了,满脸的不可置信,若非顾忌他的手段,敖灵儿一长串的脏话真要放鞭炮般地猛爆出来。
  「我欺负谁了?谁又敢欺我?我不是逃,是闯荡江湖!还有,我干了哪桩坏事?我自个儿怎不晓得?你少摆那模样诬赖我!」问到激动处,船身晃了晃,她着实沈不住气。
  司徒驭显然没将她的极怒当作一回事,凤目细眯着,语气持平,说得徐缓。「你没干过坏事吗?那么,一年多前,你在两湖入蜀境的河道上故意落水,假装不懂泅泳之技,被旁人拖上岸后,还教人全然探不着脉象和气息,最后引来一名女扮男装的殷姓姑娘以针灸医术相救,那位殷姑娘以为你真溺水,怕救不活你,众目睽睽下对你口对住口吹气,还揉过你胸脯,费了心力将你弄醒了,你却对她干了什么?」
  被突地质问,敖灵儿的小嘴张得圆圆的,气息吞吐不出,真忘了怎么呼吸。
  那张好看的薄唇淡勾,司徒驭接着说下:「你说是闯荡江湖,却回头支使着『三帮四会』的众人,要大伙儿帮你劫走那位殷姑娘,闹得沸沸扬扬,说是她当众对你不轨、坏你名节,你硬赖着她不放,要她负起责任。是也不是?」
  他心知肚明,她成了今日这模样,我行我素,啥儿礼教也没瞧在眼底,其中一部分原因得归咎于敖家老爷子无法无天的纵容,另外,尚有部分因由,应是出在他身上。
  芝芸过世之前,他明白告诉她,要将她带在身边,不再放开。这话似是激怒了她,才会引发她后来留书出走。
  当时他既惊且怒,自是忧心,怕她不知轻重,脾性倔硬,一不小心真要出事。
  他急欲寻她,却又不得不远走西域一趟,毕竟因芝芸的病,他已延迟了与师父约定的返回之期。后来是与敖老大谈过,老爷子再三保证,一有敖灵儿的消息,定火速派人知会,他才启程西去。
  只是,他回西域后适逢师父入室闭关修行,为期一年。师父留下两册秘笈,要他在他闭关期间,先行参详秘笈中的武学,并为他守关。
  他无法离开,五个月过后,「三帮四会」那儿终于来了消息,敖灵儿是给找着了,他悬在半空的一颗心尚不及放下,敖老大又陆续遣人来报,说敖灵儿向「三帮四会」借兵,一会儿火烧某贪官宅第,一会儿又洗劫了某县土豪劣绅所开的钱庄、赌场,要不就架着篷船沿河道搜寻「肥羊」,见猎心喜,瞧上眼就死咬不放,行为嚣张之至。
  更教人头疼的是,她干出的这些事落入敖老大眼里,全成了「巾帼不让须眉」之举,很值得拿出来说嘴、痛饮三大坛酒似的。
  他不管她,试问还有谁管得了?可是形势偏偏由不得人。
  一年后,师父功德圆满地出了关,他禀明一切,隔日立即动身回中原。
  返回洞庭湖后,从「三帮四会」的众人那儿得知,敖灵儿自留书出走,便不曾回水寨,虽几次「借兵」,常是目的达到了,就和众人一拍两散、挥挥衣袖,不知往哪儿逍遥去了。
  所以,他已寻她好几个月,终于老天开眼,让他把人逮个正着了。
  倘若要细数这将近两年来她所掀起的祸事,真真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道不尽,而当中最教人震惊的,莫过于她驱使着赵东等人,欲劫那位女扮男装、名唤殷落霞的姑娘。
  此举分明师出无名,她却编就出一个绝顶荒谬的理由,要那位男装姑娘对她受损的名节负责。
  「你和她都是女儿身,即便对方男装再如何清俊,姑娘家就是姑娘家,你要她负什么责?」这事闹得不小,因为那名殷姓姑娘颇有来头,最后不但劫人未成,「三帮四会」还险些与两大武林名派结仇。
  他隐约有种想法,她之所以如此猖狂蛮干,愈干愈惊世骇俗,像是故意挑衅他,要他不好过。唉……
  敖灵儿对他的质问不予理会,哼了声,赌气地把脸撇向篷子的另一边。
  篷外夜风袭入,含浸着湿润之气,想来再过几刻,便要落下春寒夜雨。
  「灵儿?」司徒驭沈声唤着,不允她闪避,指已扣着她尖细的下巴,扳了回来。「跟我说话。」
  「咱们有啥儿好说的?」
  他的指温热温热的,也不见他使劲儿,她却挣脱不掉。心浮乱,双颊竟涌暖潮,她莫名地恼起自个儿。
  「反正我的事你全摸清了,我、我才不在乎你作何感想!」至于因何要劫那个男装姑娘?这秘密,她、她……她打死也不对他说!
  司徒驭英眉飞挑,专注地凝视着她。
  他在幽暗中仔细瞧着,分离了许久时候,如今再见,眼前这张瓜子脸儿已少了几分稚气,五官深有韵味,蓄含着独有的神采,杏目灵动依旧,瞳底辉芒烁烁,耐人寻味。
  他轻叹了声,一时间也不清楚为何会逸出这声幽叹。
  方指自有意志地拂上她的霜颊,未多留连,已淡淡地握住垂在颊边的一缕乌丝,微微一笑。「你把头发留长了。」
  为假扮王府家丁,她的发原是学男子规规矩矩地束作一髻,但经过一场混乱,束带掉了,发髻也松了,整个披散而下,垂至肩背,已不再是以往飞翘又爽利的短发。
  他不是正忙着质问她、寻她晦气吗?敖灵儿教他突如其来的淡笑温语给弄怔了,有些回不过神。
  「长发模样佳,秀气可人。挺好。」他指腹一次次揉蹭着那份软意,凤目微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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