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白马也不公主 下  第五章

作者:单飞雪      更新:1417707225      字数:3439
  什么啊——她不用睡觉吗?「他明天还要上课啊。」
  白雪追出去,跟在他们后面。
  凌晨时分,雨停了,空气潮湿,路灯迷蒙。
  她跟着他们,看那一大一小热烈聊天。
  江品常说:「那里有免费的饮料可以喝,还能吹免费的冷气,看免费球赛。」熙旺雀跃。「怎么那么好哇!」
  干么?白雪翻白眼。是认识很久了吗?明明第一次跟这孩子碰面,江品常真是
  不矜持,跟谁都随便好起来。
  可是,也幸好有江品常在。她不用应付熙旺,熙旺单纯可爱傻憨憨,惹人怜爱,面对他时,总教她矛盾,内心有种种挣扎。对他好,感觉像背叛妈妈,对他不好,又有罪恶感,很纠结啊。
  「你看——」品常指着一地被雨打落的金黄花,问熙旺。「漂亮吗?」
  「好漂亮。」熙旺蹦蹦跳跳地跑去,捡起一朵。「这什么花?」
  江品常回答。「是阿勃勒。」
  「阿伯乐?阿伯很快乐?我喜欢阿伯花。」
  「是阿勃勒,兴致勃勃的勃,不是阿伯很快乐。」白雪纠正。她跟品常都笑起来。
  江品常说:「没关系,就叫它阿伯花,非常美的阿伯花。」
  熙旺捡了好几朵,拽在怀里。「我要拿给汪美美看。」
  「汪美美是谁?」品常问,熙旺笑咪咪。
  「坐我隔壁的女生,我好喜欢她。」
  「那她喜欢你吗?」
  「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好多人都喜欢她,汪美美太漂亮了,我这么糟,她才不
  会喜欢我。」
  「你哪里糟了?」
  「我没有把拔……而且我很臭,汪美美说我好脏——」
  白雪听着,眼眶红了。可怜的熙旺……唉。
  至少,我比他幸运啊,我小时候,可是被当公主宠啊。
  望着眼前黑暗长街,沿着公圜边缘行走,一地是被打落的黄花。
  白雪想起那年夏天,爸爸拉着她,指向树梢的金黄花,告诉她花名。那是阿勃勒,那是黄金雨。情境相似,而人事全非……
  【第十二章】
  陈白雪惊讶,原来乐透彩券行因为世足赛,二十四小时营业啊。里面好热闹,一屋子都是人。
  这里有免费冷热饮,天花板吊扇旋转,冷气凉爽。
  不睡的人们群聚着,对悬吊墙面的大型液晶电视或鼓掌或狂嘘。
  「你看喔,谁先把球踢进去就赢了……」江品常教熙旺看足球。
  白雪不看世足,她对运动没兴趣。但是,她被这些激动的球迷感染了,他们一起为球赛欢呼或气恼,看参赛队不顾一切拚尽力气,奋不顾身追抢那颗球,在这赛程里,他们挥汗、他们狂吼、他们宛如赤子,对足球的热情、为祖国争光的决心,感染了电视机外的陌生人们。
  这是狂野的比拚。
  在响喊欢叫声中,白雪忘了嫌隙,也变回孩子,与熙旺好激动地鼓掌或喊叫。四点半,球赛结束,熙旺早就喊累了,趴在桌上睡。
  「喂?回家了!」白雪摇他。
  「让他睡吧。」江品常将他拉起,他模模糊糊地应了声。
  「妈妈——」
  江品常蹲下,让熙旺趴上他的背。
  他就这样一路背着熙旺,跟白雪走回去。
  黑柏油路,还漫着水气,未乾的水渍,一汪汪。倒映出,路灯的橙黄光。两边公寓,住户家门外,都养着盆栽。
  夜晚幽静,只听得他们俩的脚步声、远处驰过的汽车声。有黑夜做背景,黄路灯点缀,被雨水洗过的路树,显得更青翠。谁家养着的七里香,开小白来,一阵香。
  「我不行了,好困。」白雪打呵欠,伸懒腰。
  「小心。」忽然他拉住白雪。
  原来她脚前,有一只正爬行的小蜗牛。「是……蜗牛?」白雪蹲下瞧,它好傻,驻足在路中央。
  「旁边还有一只。」品常说。
  「那边也有?怎么忽然这么多蜗牛?」
  「下过雨的晚上,路上常会有蜗牛爬行,很多会被踩扁或让汽车碾死。」
  「我以前都没注意到。」
  「它们是从那里爬出来的。」江品常指给白雪看。
  那是某住户家门外,巨大的石花盆,里边土壤,银光闪闪,丝丝牵连,都是蜗牛爬过的痕迹,往那黑土堆里瞧,好几只也慢吞吞地缓行。
  她以前匆忙,都没注意到雨后暗黑马路,有这些迷你过路者。
  白雪拿出相机,对着它们拍照。「我要画它们,你可以等我一下吗?」刚好要绘制笔记书,赶紧拍素材。
  「你拍吧。」
  江品常站在她身后,背着熙旺静静耐心等。他看白雪拍了这只,又拍那只,蹲下拍、侧身拍,拍得没完没了。他没催促她,神色恬淡宁静,仿佛时间对他来说不存在。
  「好了。」终于拍够了。
  她说:「可以走了。」讲完,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让你等很久呴,要不要把他放下来?很重吧?他也太享受了。」
  「没关系,你等等我。」
  「你也要拍?」
  「不是。」
  江品常不拍蜗牛,他扛着熙旺,缓缓蹲下,将横行路上,不知危险的小蜗牛们,一只只捡回花盆里。
  白雪惊呆。看他很耐心地,将一只只蜗牛捡回土里。带它们回家,免得被人车踩辗。
  白雪想不到有这种人。台北生活不易,人人繁忙压力大。哪个男人有这等闲工夫,蹲在路上捡蜗牛?吃蜗牛还比较可能。
  而眼前,江品常却好自然地这么做。
  他置身的世界,似乎和她所处的不相同。
  他又是蹲下,又背熙旺,一下蹲一下走来走去的,但他行动从容、神色淡定,熙旺睡在他背上,过程中完全没被惊醒,仿佛他的背是一席好床。
  和江品常相处,时间仿佛慢下来了。和他在一起,世界好像安全又和平。蜗牛在他手中回到家,熙旺在他背上睡好香。
  被雨洗过的路树散发清新气,白昼炽人的暑气消散,深夜惊人的雷雨已歇。夜色如烟墨,天地凉爽,换白雪静静等他把蜗牛都带回家。
  望着他,看得失神,有恍惚感。
  当你看到一个人,无房无车无资产,两袖清风还活得真安然。你间接地,似乎也感染到安心的力量。原来,活着,可以这么自在安然。即使,两手空空,姿态也能这样轻松。
  回到白雪家门外,当她拿出钥匙要开门时,身后的江品常调侃她。
  「这次要我先在门外等多久?」上回她花了快半小时收拾家里。
  白雪瞥他一眼,无奈道:「不用了,直接进来吧。里面非常精彩呢……」
  门打开,江品常退一步,好生赞叹。
  才多久没来?这儿已面目全非。
  入门处,一堆女鞋,东倒西歪地散置,要踢开它们才能顺利进客厅。
  然后是刺鼻的酒精味,阳台墙边堆着空酒瓶。客厅茶几一团混乱,女用包包乱扔,长椅上都是散落的衣物。报纸、杂志,地上有污渍。处处是掉落的发丝。
  「你的猫呢?」不见那只爱慕他的猫。
  「养在房里。」白雪叹息。「怎样,很精彩吧?」
  「嗯哼。」完全可以理解她为什么要卖屋。
  这里脏乱不堪,白雪无力收拾,考虑弃屋逃亡。
  「这已经不是我的地方了。」
  「看样子你被敌军攻打得相当厉害。」品常玩笑道。
  「是啊,只剩房间是我领土。」
  「他睡哪儿?」品常指了指背上孩子,白雪指着书房方向。
  品常走进房间,里面也是拥挤混乱。
  他将孩子放倒在床,打开风扇,这时,听见外头传来争执声。
  那位了不起的沈檀熙回来了。
  「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儿子晚上没饭吃你知道吗?」白雪朝走路颠颠倒倒的沈檀熙骂,她浑身酒臭。
  沈檀熙呵呵笑。「饿一天不会怎样啦,紧张什么。」推开白雪。「走开。」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这样,我就通报社会局,你这是犯法。丢着孩子不管,连饭都没得吃。」
  「好啊,哈哈。」沈檀熙大笑,扶着墙壁,眯眼看着白雪。「你脑残喔?社会局来了更好,你也有责任,你他姐姐欸,我哪里犯法,我不在,姐姐在啊。」
  「我没义务帮你带小孩!」
  「没叫你带啊,你不用管啊。」
  「你——」
  沈檀熙推开书房,差点撞上江品常。
  「嗨?哈罗,你是谁?哦……白雪的男朋友吗?你好——」
  品常没理她,迳自走出去。
  「践什么?嗟——跟白雪一个样。」沈檀熙往床上倒,搂住儿子。「熙旺——妈妈回来了喔,亲一个。」
  江品常看白雪僵在客厅,无计可施地气愤着。
  「有什么可以喝的?」他若无其事走向厨房。
  「只剩下开水,可乐都被喝完了。」
  白雪回房间。江品常倒了杯水,走进她房里。看她很呕地躺在床上,拿枕头闷住自己的脸。
  他在床边坐下,雪莲奔来,蹭他的脚。
  「喵呜——喵——」
  「哈罗。」将牠抱起来,抚着牠。
  「你有听到她说的吗?会气死了。」白雪闷道。
  「她讲的有道理,你可以不要管。」
  「怎么可能不管?那孩子在哭欸。可恶,脸皮厚的赢就对了。啊——」白雪拽下枕头,坐起来。「到底还有没有天理,这是我家,结果我竟然只能窝在这个房间……这是鸠占鹊巢!」
  「你知道鸠占鹊巢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吗?」
  「还有什么办法?!」
  「对付『鸠占鹊巢』的办法,就是『引狼入室』。」
  「什么意思?」
  「如果让我免费住这里,我可以帮你对付那只鸠。」
  「所以引狼入室的意思是……你是那匹『狼』?」
  「YES。」他呵呵笑。
  她眯起眼睛。「也对,你真的很色狼。」
  品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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