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万人迷  第一章

作者:蔡小雀      更新:1391315374      字数:7018
  大凤王朝
  万金城内某大街某小巷某胡同的某民宅内,一名个儿小身形丰、偏又面黄肌瘦的年轻女子一手摩挲着下巴,双眼盯着挂在墙上绉巴巴的黄历本久久。
  大凤乙卯年季春八日,宜嫁娶出行,不宜祭祀……
  「唉……」她叹了一口气,终於下定决心转身面向正中央的案桌上的神主牌,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爹爹呀,没法子了,是黄历上说今日不宜祭祀的,非是女儿不孝,成心打混过去。您也知道咱家里穷得只剩下书,您老以往也常说『万金在侧,不如一书在手』,女儿想啊,不如今年您的忌日之礼,女儿便给您供上几本书,这可比那些个油腻腻的鸡鸭鱼肉来得风雅多了,是吧?」
  神主牌无语。
  片刻後,但见乾净的陈旧案桌上,一炷清香袅袅上升,左右各自放了一盘「公羊传」、「谷梁传」供奉着,有羊有谷,也算是有肉有饭了,想必爹爹也能明白她一片苦心的,阿弥陀佛!
  终於解决完了心头大事,甄娇松了口气的笑容刚刚浮现,肚皮蓦地咕噜叫了起来,小脸瞬间一苦。
  「欸,知道了知道了。」她揉着乾瘪到抗议连连的肚子,哄慰道:「乖啦乖啦,听说今晚刘员外家娶媳妇儿,流水席吃到饱,再忍忍,捱到晚上就行了。」
  为了今晚的流水席,她可是大清早就拟定了全盘作战计画,连打包剩菜回家的荷叶都摘了七八张,再搭配上她精心缝制的居家旅行万用百宝麻布背袋,保证收获满满满。
  可恼肚皮仍然不给面子,发出的鸣叫声一回比一回响,还直溢酸水翻滚,害她只得把裤带勒得再紧一点,抖着饿到乏力的手脚蹭到院子的水缸旁,整整喝了两大瓢的凉水垫垫肚子。
  「都穷到要砸锅卖铁了还不行吗?」甄娇一时悲从中来,仰天哀号。「老天爷,祢别再玩我了行不行啊?我还想留着口气儿嫁人哪!呜呜呜……」
  这穷到快被鬼抓走的日子,什麽时候才是个头啊啊啊?!
  就在出了这间昔年清贫好文风的甄秀才家,再往左转三条街──很长很长的三条街──再直直走,便可以看见占地辽阔的万金城主府大门。
  进了朱红大门再穿过重重回廊、庭台楼阁、小桥流水,来到植有绿竹幽幽的主院内,有个俊秀如玉的高身兆男子坐在价值千金的香木书案後,修眉入鬓似画,唇畔浅笑清光潋灩,手执狼毫在帐本上批示着,丝毫不见半点铜臭味,反而有着说不出、诉不尽的别致尔雅。
  人说「千年难得佳公子,万金不换顾无双」,说的便是这位年方二十三,却已是惊才绝艳、富倾天下的万金城城主。
  但见顾城主无双公子轻轻搁下笔,将最後一卷帐册掩上,微笑唤道:「青山。」
  「属下在。」一名精明俐落的男子恭谨应道。
  「今年船队收益极好,茶丝酒各舖亦颇争气,也是时候与民同利了。」他温言道,「着令春水拨下五万两白银到城郊惜老院和怜幼堂,另支三万两交由叶知府忝作春日采桑节之用。」
  「是。」
  「去吧。」
  「属下遵命。」
  待青山退下後,顾无双缓然起身,负手伫立窗前,望着窗外绿竹悠然、晴空朗朗。
  明明城主府中花常好月常圆,黄金白银堆积如山,处处顺风顺水,可他为何老觉得府中像是少了样什麽似的?
  究竟少了什麽呢?
  顾无双清朗俊秀的玉容透着一丝茫然,陷入沉思。
  一场流水席,真真是汤鲜味美料大块!
  直至刘员外家的儿媳妇都三朝回门去了,甄娇至今犹仍念念不忘那一夜的繁华豪奢,以及自己的满载而归。
  哎,若不是春天到了,气温回暖了,食物不耐久放,她肯定还能扛更多剩菜回家的。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面前的一小块东坡肉,昨天晚上用它拿来熬汤,下了面条,连面带汤喝完那香喷喷的肉味儿後,最终还是舍不得吃掉,摆到今天早上再丢进锅里熬粥……可是一锅稀到不行的薄粥都喝完了,对着都熬成了烂糊糊的小肉块,她还是不忍下箸。
  也许晚上还能拿它再来炖点别的什麽?
  正在犹豫不决间,忽听隔壁李妈的大嗓门隔墙嚷嚷:「甄小娘子,今儿要不要跟俺们去采桑节呀?听说还有比赛,头名的有十两银子的奖金拿呢!」
  十两银!
  甄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脑子飞快换算起来:十两银可买百斤大米、十头猪、五十只鸡,然後鸡生蛋、蛋生鸡、再生蛋、再生鸡……
  「我要去我要去!」她热血沸腾的冲到门口,只差没兴奋过头,一家伙蹦过墙去抱住李妈猛摇晃。
  「是绣荷包大赛哟!」
  「……」她登时被浇了一头冰水,小脸垮了下来。
  李妈是坏人,呜。
  「呵呵呵呵……」隔墙的李妈嘎嘎笑得一阵花枝乱绽,恶趣味流露无遗。「谁教你当年笑我家大妞儿目不识丁,现在知道不会女红有多惨了吧,是吧是吧?」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甄娇闻言,一脸愤慨却是内心泪流满面,却也只能在李妈的狂笑声中,含悲饮恨地逃回屋内,将那块东坡肉塞进嘴里,一咽而下。
  环顾家徒四壁只剩万卷书,回想她一十七年来只懂读书,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女红学一半,家事少锻链的人生,不由一阵心酸。
  曾经,她也试过开个豆腐摊子挣钱,可是担子刚挑出胡同便摔个四仰八叉,豆腐全摔成了豆花,第二天再出门,再摔,第三天又出门,还摔……後来她确定自己此生应是八字与豆字无缘,只得忍痛绝了这条以豆腐发家的路子。
  曾经,她也认真八百地写了春联要出去卖,但是活像见鬼了似的,只要一摆摊就下大雨,春联上的墨字全糊成了一团乱,「春」变成了「爹」、「福」变成了「逼」、「吉」变成了「苦」……这、这不是成心害她被乡亲群殴吗?
  她也曾去染布庄应徵当染绢娘,可是人家顾的那缸染什麽出什麽色,她顾的那缸红的染成黑的,绿的染成青的,染布庄管事以为她是对手派来捣乱的,压根不听她苦苦解释,硬是把她撵了出去。
  拥有这种养鸡鸡死、喂鸭鸭亡的可怕悲摧霉运,她还敢出去找活儿干吗?不给人家一棍子打出来就阿弥陀佛了。
  就这样几年折腾下来,老爹过世前教私塾攒下来的薄薄老本儿,便被她这个不肖女给一点一点地坐吃山空了。
  「唉……」她两眼无神地望着满室藏书发呆,心下茫茫。「难不成天下太平,繁华富庶的年代,我甄娇真还会活生生饿死不成吗?」
  不行!
  她倏地站了起来,两手紧握成拳,对空忿忿挥舞。「我什麽都能忍,就是不能忍饿,什麽都能认,就是不能认命!」
  采桑节,我来啦!
  万金城的采桑节不若北方京城是在年後的仲春,而是选在风和日暖的季春,桑树嫩叶轻绽之时。
  满山遍野的游人和城民乡亲个个脸上笑容灿烂,兴奋地期待着这一年一度的春季庆典。
  虽是官方知府主事,却是全程由万金城主赞助的采桑节,紮红缠锦的戏台上锣鼓喧天、丝竹齐响,正上演着采桑娘娘传奇,戏台两旁是各式各样的摊子,有卖糖葫芦的、卖山果野菜的、卖腌鸡腊肉的,甚至还有耍杂耍的,喉吞剑、铁沙掌……热闹得不得了。
  另外一个台子上是年度织布大赛和绣荷包大赛,织娘绣娘们竞争激烈,台下乡亲摇旗呐喊助阵,压根儿无人注意到一个缩肩驼背鬼鬼祟祟的瘦小身影,扛着个处处补丁的包袱出现在摊子的尾端。
  「吁!」甄娇用袖子抹了抹汗,松了口气。「总算挤进来了,幸好还有个小位子。」
  虽然离主要热闹地段有点远,但好歹也勉强可以搭上一点点采桑节的关系。她忍不住偷偷把官方摆的那张桌子搬挪靠近两步,却招来隔壁卖络子如意结的大婶一记狠狠白眼。
  她吞了口口水,只得默默再往外退移了一步的距离。
  哎,什麽年头啊,懂得断文识字的竟然都不值钱了。
  但凡她要是个男儿身,说不定她就可以去应徵万金城主家的教习夫子了,再不济也能开堂收几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束修只用米粮菜蔬来抵也行,又怎会落难到现如今家中米瓮空空的凄惨境地呢?
  可惜她是个姑娘家……
  做了几个深呼吸後,甄娇终於鼓起勇气打开包袱,将那一幅幅写得风骨豁达中又带一抹圆润福气的墨字摆出来。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怎麽觉得隐隐听见远处有雷声低鸣,不由得心慌,万一要是因为她这颗老鼠屎坏了整个采桑节,全城百姓乡亲肯定会联手把她海扁成一坨人肉泥。
  就在她提心吊胆做出随时打包落跑的准备时,忽然听见一个温雅清朗如诗似歌的男性嗓音在头顶响起──
  「这字极好,是姑娘家中父兄所书吗?」
  说也奇怪,由远至近的隐隐雷声倏然一止,微阴的天气瞬间又变得晴空万里。
  欸?欸?
  甄娇顾不得回答,而是神情警觉地四下张望,後来确定应该也许可能大概不会下雨後,高高悬在嘴边的那颗心终於得以安然跳回原位,感谢苍天!
  「姑娘?」
  「嗳!」她回过神来,忙殷勤讨好地抬头端笑,却瞬间被眼前美色震得一呆,脑子一片空白。
  天、天仙降世啊!
  面前站着的是一名身形高身兆修长、气韵飘逸、俊容如玉又笑若和风的紫袍美男子,她傻傻地看着他,完全自动把他身边那两名青衣护卫隐形消去、视若不见。
  「姑娘,」顾无双一脸欣赏地检视着摊子上的字画,「敢问这一幅『莫问蓬莱仙山处,灵台本心自悠然』作价几何?」
  甄娇喉头发乾,好不容易才咽下几乎要泛滥成灾的口水,正要回答,旁边几个大婶和小姑娘已经兴奋地挤了上来。
  「公子公子,您看一看我们家的如意结吧,本来是卖二十文的,若是公子您要,卖您一文钱就好。」
  「公子别听她的,公子这般的风流人物怎麽能佩戴那麽俗气的东西呢?当然是像我家这百年工艺传承的琉璃缠丝穗子才配得上公子呀!」
  「哎哟!你那见不得人的粗玩意儿怎麽好拿出来污了公子的眼呢?公子呀,小女这儿有花开富贵玉骨扇,最是衬公子您的气质了,不用钱!」
  个个如狼似虎、跟灌了春药似的围着那位翩翩佳公子,一下子就把甄娇跟她的字画给挤出了场外。
  「喂!你们!我说你们──」甄娇七手八脚地护着自己的字画,气得一张小脸通红似火。「践踏风雅!有辱斯文!」
  「穷酸一边儿去!」不知哪家臂粗腰圆的大娘,在加入前还不忘用肥屁股硬生生把她撞得更远。
  她只得灰头土脸地宣告败退,黯然地把字画塞回包袱巾里綑一綑,垂头丧气地走了。
  呜,还让不让人活了?
  甄娇愁眉苦脸地蹭到江边,抱着包袱找了颗大石头便坐了下来,身後还隐约可听见采桑节的群众喧譁闹腾声,可就算给她一百颗胆子,她也不敢再去凑那个热闹了。
  还以为得遇谪仙了,原来还是来给她落井下石的。是说她有没有这麽倒楣啊?一开张碰见的头一个客人就是来砸摊的──虽然不是他的错──那她这字画到底是该卖还是不该卖呀?
  「姑娘……」那似曾相识的清朗声音在她背後响起。
  甄娇这次却是生生寒毛直炸了开来,紧抱包袱倒退了好几大步。「要干嘛?你、你离我远一点!」
  顾无双看着这还不到自己肩头高的面黄肌瘦少女,「呃,姑娘不用怕,在下并无歹意。」
  没有歹意都能害她险些被那群女人踏扁了,要是他心生歹意,她岂不是要被那群爱慕他的大妈小娘给生吞了?
  「你──你站在那边不要动!」她满脸戒备地瞪着他,尤其是他的背後。「你怎麽逃出来的?啊,不是,是你又来干嘛?」
  二十三年来破天荒的头一遭,名满天下的顾无双居然被嫌弃了?
  他震惊过度,无言地望着她好半晌,终於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咳,嗯,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想买那幅字……」
  「哪幅字──我的娘呀喂!给你给你统统给你!」甄娇直盯着他背後的动静,突地倒抽一口凉气,心下一抖,不由分说地把包袱塞进他怀里,迫不及待转头拔腿就逃。「不要说你认识我啊啊啊──」
  「姑娘?姑娘,你这是……」他傻傻地抱着那只包袱,难掩一脸错愕。
  「主子!快走!属下们顶不住了!」
  青山和春水几个飞跃,赶在那一波波激动蜂拥而至的婆婆妈妈小姑娘之前来到主子身边,一左一右架着他火速离开。
  「可是……那姑娘……这包袱……」顾无双俊容掠过一丝懊恼。「我忘了付她银子了。」
  「来不及了,主子快走!」
  主子每回只要不戴帷帽、不加易容便会是这般引发暴动,可谁教今天主子也只是心血来潮,打算悄悄来看上一眼采桑节的盛况就走,没想到还是免不了惹出了一场风波。
  在他们护着顾无双好不容易将那群女子甩在身後,终於安全进城之後,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主子,您下回不如套个桑皮纸袋出门吧?」春水忍不住咕哝了一声。
  青山一抖,还来不及提醒这个笨蛋──
  「听说你下个月想请三天婚假?」顾无双瞥他一眼,脸上笑如春风,「嗯?」
  「属下该死!」春水脚下一个踉跄,打了个大大哆嗦。「呜,主子不要哇……」
  「青山,记下,」他脸上笑容依旧,浅浅地道:「扣他两天半。」
  「是,属下记住了。」青山向春水抛去一个「谁让你嘴贱」的爱莫能助眼神。
  春水一张铁汉子的爷们脸登时蔫成了苦菜花,却也只能巴巴儿地跟在主子後头,活似小媳妇地跟着,连求情也不敢,还不忘暗自安慰自己,幸好只扣两天半,主子心善,起码还给他留了洞房花烛夜的半天福利。
  上次有个茶庄管事才惨,因为不小心看主子的「花容月貌」看得傻眼了,一连报错了好几笔帐,後来被主子给罚去城中最大的小倌馆当一个月的门口招待。
  所以,万金城主府旗下七十二商号、一十八条船队,近万名管事护卫伙计奴仆,无人不知自家主上在那温柔尔雅的皮相底下,隐藏着何等翻手云覆手雨的惊人腹黑本性呀!
  正在胡思乱想间,顾无双清雅的嗓音又轻扬而起。
  「春水。」
  「属下在!」春水立刻立正站好。
  「去查查那位姑娘家住何处。」
  「是。」
  「若找到了,便付五十两银子给她吧。」他想起那个脸蛋瘦津津还面带菜色的小姑娘,眼神一软。「她看起来……过得不好。」
  青山和春水交换了一个奇异的目光,心下满是惊讶。
  他眸光一瞥,修眉微蹙,「都想什麽乱七八糟的呢?」
  「咳,属下不敢。」青山和春水朝他躬身,异口同声道:「属下遵命,立刻去办。」
  顾无双点点头,思绪又落在怀里的包袱上。话说这字,写得还真好,不知是那小姑娘家中的父兄哪位所写的?
  能书写出这般精妙高洁圆融大气的字体,想必学问亦是好的,他近日正欲为顾家管事奴仆的家生子们寻一名夫子,教他们习字学文,将来也好教养成器,顺利接替管事奴仆们的差事。
  这名夫子的人选有些难找,因是教习奴仆家的孩子,所以自然不能聘来当世大儒或闻名学家,可也不能是坊间寻常的私塾先生,所以徵帖贴出去了,虽然应徵者众,他仍然寻不着一个满意的。
  那位小姑娘身上穿的虽是不起眼的粗布衫裙,却浆洗得乾乾净净,小脸消瘦似流民,唯有一双眼睛晶光流灿有神,通身上下自有一股清秀之气。
  观其人想其事,她的父兄该是诗书满腹,却又不得世人慧眼赏识的遗珠文士吧?
  说不定这迟迟难定的夫子人选,正恰恰落在了今日这份缘分上。
  他脑中忽又浮现了她脚底抹油抱头鼠窜的那一幕,不禁噗地笑了出声。
  小只归小只,逃得倒挺快的啊!
  可怜甄娇再度出师不利,空有满腹文章却只落得饮恨退出江湖……呃,退出万金城大集小摊的零售贩卖界,继续龟缩在家里做苦宅姑娘一枚。
  「上天啊,祢乾脆明明白白落下道雷劈死我吧!」她已经无力再跟命运的巨轮相抗衡,索性趴在小院子里的石桌上,任凭风吹日晒。「呜呜呜,我上辈子到底是掘了谁家的祖坟,还是断了谁人的姻缘不是?为什麽这辈子要落得活生生饿死的下场啊?」
  家里上上下下仅余的存粮就只剩下几枚地瓜了──今晚到底是要地瓜炖清汤呢?还是清汤炖地瓜呢?还是地瓜滚白水呢?
  可是,好像不管怎麽选,她都逃脱不了弹尽粮绝後的饿死命运啊!
  突地,门口冒出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小鬼。
  「干嘛?」甄娇猛然坐正。「高大头,你上次砸坏了我家的水缸,今天又想干嘛来了?」
  「喂!甄大姊,我的鸟呢?」
  「都是些什麽莫名其妙的,找鸟还找到我家来了,你的鸟不就在你的裤──」呃,不行,太下流了!她连忙煞住险些脱口而出的混话,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不知道,没瞧见,你找别家去吧。」
  「可是我明明看见我养的八哥飞到你家来了!」胡同一小恶霸高大头怒向胆边生,叉着腰跳进门来。「还我!」
  「还个头!」她瞪着他,也火了。「就说没瞧见就是没瞧见,我一个大人没事藏你的八哥干什麽?」
  「一定就是你,我娘说你是穷酸鬼,你家穷到连树皮都能剥下来嚼了的,我的八哥儿肯定是被你捉来烤了吃掉了,你、你还我八哥儿!还我还我!」高大头越说越是泪汪汪又凶霸霸,一副就要扑上来跟她厮打的狠样。
  她心一颤,眼眶几乎充泪了,一颗心又是气怒又是羞愤的。
  原来,原来她甄娇已经穷到在胡同里是个神憎鬼厌的肮脏人了吗?原来在这些自小相识到大的乡亲眼中,她竟然沦落到成了小贼乞儿一流,连只孩童养的八哥都不放过了?
  她鼻头一阵酸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浑身颤抖着,也不知是饿是气还是难过的。
  撒野的高大头毕竟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一见到她羞愤难当的气苦模样,心一惊,有些害怕地後退一步。
  「呃,那、那些话又、又不是只有我在说,大家都是这麽说的,你、你不要过来,我、我叫我娘来打你哦!」
  「我不是穷酸鬼,」她原以为自己是大声骂出口的,可没想到挤出喉头的话却飘零虚弱如落叶。「你们凭什麽这样说我?为什麽……要这样对我?我是甄秀才家的姑娘,我不偷不抢……我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我不是……」
  眼角有湿湿凉凉的滑落下来,冻得她打了个机伶,怔怔地伸手去摸,才知道原来自己哭了?
  「疯、疯子!」虎头虎脑的高大头脸上闪过惊慌之色,好像自知闯了什麽祸,话说得结结巴巴:「算了算了……你这次吃就吃了,可是以後要是敢再吃我养的八哥……我爹猪肉荣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看着高大头撂完话後转身跌跌撞撞地跑掉了,甄娇心里又酸又苦,止不住地一片悲凉。
  纵然满腹文章,锦心绣口又如何?她连最基本的养活自己都做不到,甚至还带累先父清名,让甄家门风在她手中成了一笑话,她还有什麽颜面自称是甄秀才家的姑娘?
  甄娇茫然地伫立在院中久久,最後心中的凄然渐渐化为冷硬,她霍然转身大步走回屋内。
  她知道该怎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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