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  第13章

作者:绿痕      更新:1585972325      字数:2291
  他居然连只母鸡都不如……
  “开饭了。”终于将小鹿给炖成一锅香喷喷鹿肉的尚善,右手在抄起筷子大快朵颐之前,不忘左手扔给他一颗长相不良、卖相也不佳的白菜。
  “……”斐然默默捧着白菜继续他的发呆大业。
  此时此刻,左耳传来的,是唏哩呼噜的豪迈进食声,右耳边传来的,是谷底呜呜咽咽应和着他心声的飒凉风声,斐然平板呆滞地挪过眼,看着她那一点也不懂秀气规矩,让人看了就头疼的饕餮级吃相,他发现,经历过这阵子的打击与教训,他已然忘了不胜唏嘘这四字怎生书写。
  难道他就这么陪着这个人生除肉无大志的小妮子,一路在吃肉大道上堕落下去?
  不行,他得奋起。
  “善善……”哪怕会被她又打又骂连踢还带揍,每每见着她这副小娃娃的样子,他就是改不掉习惯地这样唤她。
  “唔?”进食起来总是狼吞虎咽的她,此刻嘴上正叼着一大块鹿后腿肉。
  “这样吃不好看。”他叹息连天地拿出帕子,扳过她的小脸边擦边苦口婆心,“女孩儿就要有女孩儿家的样子。”
  “你示范个给我看看?”她一口气吞下肉片后,挑衅地朝他扬扬眉。
  “……”算了,顽石若会点头的话,他大概早就可以得道成仙了。
  斐然继续麻木地看着她那过于粗鲁的吃相,并继续在心底纳闷,虽说他早知道她打小就生活在全是男人堆的道观里,可道人们,不该是仙风道骨、风采逼人的吗?他们是怎么把孩子给教成这副令人不敢恭维的德行?
  眼睁睁的看她捧起锅子咕噜噜地灌光一锅汤汁,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后,她便捧着鼓胀胀的小肚子往地上一躺,然后因吃得太饱而开始哼哼唉唉的。
  “都说过不要吃撑了自己……”斐然忍不住又想开口说教,但只坚持了一会儿他就放弃,改而朝她招招手,“过来,我帮你揉揉肚子。”
  正抱着肚子像只虫子般蠕动的尚善顿了顿,转过头怀疑地盯着他瞧。
  “只揉肚子不做什么?”他这么温柔体贴?
  斐然无奈地举起两掌示诚,“对你深感无比愧疚的魂主我,真的就只是想让你舒服些而已。”
  “好吧。”这些日子来,因他的乖觉与配合,尚善对他的戒心也渐渐放下了不少。
  斐然在一吃饱就懒得动的她,像颗小球般地一路滚到他的身边来时,先是一手按住差点就要滚过头的她,再把小娃娃抱起站正,两手飞快地拍去她一身的泥后,他盘腿坐在地上,将身子软呼呼的她给揽进怀里,让她半靠半坐在他的腿上。
  他的大掌落在吃得饱饱而圆滚滚的小肚皮上,轻轻搓揉了一会儿,她便舒服得眯上了眼睛。斐然好笑地看着被他揉着揉着,就迷迷糊糊打起小盹的娃娃,每每差点要睡去,她就会挣扎地张开迷蒙的双眼瞧瞧他,然后故意装作她很清醒,一点也都不享受的样子。
  趁着她今儿个心情不错,早就想找她谈谈的斐然忙把握住机会。
  “谷底的动物就要被你吃光了。”除了溪里的鱼儿她抓不完外,剩下的那只老母鸡,大概也只够她当明日的午饭而已。
  “嗯……”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爱困的眼眸中泛起带着睡意的水光。
  “待你心满意足了,到时能顺道带我出谷吗?”他要是再这般茹素下去,只怕出去后皇爷府的人都认不出他来了。
  正在揉眼睛的尚善动作登时僵住了。
  “你在意的就只是这个?”她就说呢,他会这么关心她?还以为他不负责任的性子改了,原来他为的还是他自己。
  “我当然也在乎你。”浑然不觉她已误会,斐然还一本真心地对她坦言。
  尚善对于他的甜言蜜语丝毫不领情,两脚一伸一跳,就已离开了他的怀抱,她两手环着胸站定在他的面前,正经八百地开口。
  “我老早就想问你了。”
  “问我什么?”
  她沉下了脸色,“就算我是个从没合格过的魂役,但我好歹也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把我给许出来的。”
  斐然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在他们和平相处了这么一段日子后,他还以为她已不纠结他俩共有的难题,以及魂役这件他提都不想提的事了。
  她轻声问:“为什么?”这些年来,她曾想过无数种他们相遇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形,也累积了一肚子的疑惑与愤怒想找他求解,可到头来,她发现最想问的,其实就只有这三个字而已。
  因她的问话,斐然的心思一瞬间被拉得很远很远,转眼间就又回到了当年的冽亲王府内。
  当年在斐冽获得了半本阅魂录,并大肆以魂纸许愿,企图利用旗下的魂役让原国易主,再藉着这股力量一统诸国。那些早已死去却又重新复活的亡灵,在斐冽的指示下,不但在原国境内进行血腥滥杀,他们甚至将整座亲王府给变成了血淋淋的人间炼狱。
  头一个死在魂役们手上的,是他的娘亲。
  接下来,是他同父异母的手足们。
  除了斐冽认为尚有利用价值的,府中其余人,无论老幼男女与奴仆,皆日夜活在无尽的恐惧中,再一个个地被魂役们拖去玩弄虐杀……直至皇宫那一把大火烧尽了一切罪愆与野心,即使所有魂役皆已随着斐冽的身亡而消失,可那遗留在人们心上的,却是无论再过多久都无法抹去的痛。
  “因我不要魂役。”他冷漠地说着,神色一片肃然。
  “人人求之不得的魂役,你为何不要?”听师父说,就是因为魂役的珍贵性,所以不只是各国的君主不择手段想要得到,就连普通的老百姓也为之心动不已。
  斐然嗤之以鼻地道:“我没有什么狼子野心,倘若我要什么,我自会靠一己之力去追求,我不需假借任何手段来获得它。”
  哪怕尚善再怎么不通晓世故,这下子,她也看出他那神情代表的是何含义了。
  “你对魂役有偏见?”或者应该说,就只差没恨之入骨。
  他一点也不掩藏眼底蛰伏的恨意,“那种诱惑人心堕落的东西,既然死都已死了,就不该再重新回到人间。”
  “魂役是哪儿得罪你了?”她觉得这根本就是非战之罪,“就像我,我是魂役也是个人,哪怕我曾经死过,可如今我又活过来了,我会流血也会喘气,我与哪个凡人有所不同?我什么时候诱惑人心了?”
  “人与魂役本就有所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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