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  第2章

作者:绿痕      更新:1585972325      字数:2476
  “不过你似乎忘了,你也不过是王爷子嗣中的其一罢了,就算你不肯生又如何?总还是有人能生的。”
  “什么意思?”斐然吃痛地想躲开他的手劲,怎么也想不出眼下府中除了他外,斐冽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就例如你视之如珠如宝的四小姐。”
  斐然顿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你们想做什么?”
  “三少爷还不知道吗?王爷已将高贵的四小姐赏给我们了。”杜衍仲松开了手,自顾自地整理好衣袖,朝一旁早就等不及的同僚示意,边说边往刑堂的大门走去,“您就在这慢慢享受宫中的大刑吧,我们可要回王府一尝皇室贵女是什么滋味!”
  “回来!不许你们那么做!”斐然听得目眦欲裂,扯开喉咙朝他们大嚷,却怎么也挽不回他们离去的脚步,“放过我妹妹!我代她,由我来代她,我愿意留下子嗣,我愿意了!求求你们放过她——”
  不顾他撕心裂肺的叫喊哭嚷,下一刻,朝他甩过来的鞭子又再次落在他的身上,他不死心地拚命挣扎,甚想现在就离开此地前去阻止他们的兽行,可在刑堂管事一棍打在他的头顶上后,被敲破头的他终究停下了所有动作,不情不愿地垂下了眼帘。
  不知过了多久,被乱棍敲昏的斐然感觉有人将他自墙上解了下来,动作轻柔地将他揽进怀里,以指耐心解开被血和汗纠黏在他面上的发丝,而后,烫热的泪滴,颗颗无声地滴落在他的脸上,令他自无边的梦魇中醒了过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就见向来脾气温和的大哥斐思年,眼底覆满血丝,强行忍抑住满心的仇痛,一手拿着干净的帕子替他拭着额际因疼痛而不断沁出的冷汗。
  “大哥……”
  “没事了,大哥带你回家。”斐思年将一身触目惊心伤口的小弟紧紧抱在怀中,怎么也不肯放。
  “小妹她……”斐然神智犹迷迷糊糊,怎么也撕扯不开那纠缠着他的浓重睡意,他下意识抓紧了斐思年胸前的衣襟。
  斐思年闻言,心中一恸,再也压抑不住溃堤的泪水,抖颤着身子,埋首在他的肩上哽咽地道。
  “不会有事的,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湿热的泪珠很快即晕湿了斐然的衣裳,他犹来不及分辨,随即闭上眼,转身沉沦在另一场……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噩梦中。
  十二年后。
  马车车轮辗过大街上落了一地的梧桐叶,那枯叶自轮下发出的低鸣声,像是秋日细细碎碎的叹息,遭方拐过街角处的风儿吐舌轻轻一卷,揉碎的枯叶便隐遁至深秋的夜色里不知去处。
  斐然倚坐在马车里,出神地看着外头华灯初上的街景,一盏盏的灯火在马车急驰而过时,在他的眼角掠过了道留不住的流光碎影。自从几个月前,他在西苑国以两张魂纸向文家大少换来一个确切的消息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往东南方向赶,唯恐查探多年却始终不知其消息的人,在他赶来的路上又先他一步给跑了。
  因多日来的奔波之故,掩饰不住的疲惫在他心神恍惚的这一刻,悄然占据了他的眼帘,令他不禁倦累地合上了眼,也令他的心上一松,不知不觉间,又让一抹闇影自他心底的栅栏中挣脱而出,某张他这辈子再也不愿忆起的脸庞,也再次来到他的面前……
  那是斐冽的脸。
  那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曾在多年前深深掳获原国无数男女的心,也是这么一张脸庞的主人,曾让冽亲王府沦为人间炼狱。
  打小起,府中奴仆们人人都说,他与斐冽长相肖似,几乎可说是打从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哪怕斐冽的子嗣成群,在众兄弟姊妹中,日后,他定是最耀眼的一个。
  只是那些人却从不曾知晓,在看遍府中一切生生死死这么多年后,他恨不能找机会拿把刀,亲手把脸上这张肖似斐冽的面皮给剥下来。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日的午后,府中总管将他自与下人们杂居的偏房中提了出来,拿着棕刷将他浑身上下刷洗过一遍,换上一身新衣,带着他来到了斐冽的面前。午后的阳光斜斜地自门边窄隙间筛了进来,不偏不倚地打在斐冽那张迷惑了无数人的俊容上,亦清晰地映亮了那一双眼眸。
  俯身跪在地上的他抬起头,静静地望进那一双眼眸中,当下他胃中阵阵翻搅欲呕,令他不得不将排山倒海一涌而上的酸水生生地截在咽喉之间,再使劲咽了下去。
  原因无他,身为相级中阶的斐冽乃中原大陆唯一的强者,早已睥睨天下的他,眼中只有强者,其余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只是蝼蚁。这让斐然不禁想起,他那身为相国嫡次女却被斐冽强抢进府中的娘亲,在被府中下仆凌虐至死前的光景,以及府中更多无辜遭斐冽手下横夺进府里的男男女女……
  或许在斐冽这个为无上力量以及权势所疯狂的疯子眼中,不论身分、不计地位,哪怕就是血脉至亲,对他来说,也仅是地上可任由踩踏糟践的尘泥,只是他能利用就提出来利用的工具,倘若毫无用处,哪怕或生或死,也无半点垂眸的必要。
  一只不似武人般粗糙的大掌抬起他的脸庞,在他怔忡间,措手不及的疼痛自他的下颔处传来,他下意识地缩起身子,蓄力抵抗起来自下颔处因掌指而捏紧的痛楚,并在那一瞬间,清楚地看见了斐冽看向他时的眼神。
  那是一种只把他当成用来专司繁衍后嗣,视他如牲畜般的目光。
  “你大哥,是个血统不纯的废物,而你的那位好二哥,为了挑衅本王,居然成了个不成体统的断袖之辈。”斐冽轻轻转动着掌指,以打量货物般的眼神审视着他,“眼下本王尚存的子女中,看来看去,也只你一人尚能勉强入眼。”
  来自武者天生的威压,在斐冽说话的同时自身上散逸开来,毫不客气地重重打压在他的身上,当下令斐然的口鼻间传来一阵带着血味的腥甜。
  斐冽用力捏紧他的下颔,“识相的,就乖乖给本王留下子嗣,原国斐氏一族,唯有我斐冽的血脉,才是正统。”
  你作梦……
  被迫抬首的斐然默然在心里道,面上却半分表情也无,此刻在他胸臆间翻滚着的,是满溢的不甘与憎恨,是欲亲手执刃杀之的仇怨……
  当座下的车轮辗过道上一块凸起的路砖,而令马车一阵颠簸时,沉陷在短暂入梦中的斐然猛然转醒,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绷紧了身上每一寸的肌肉,正欲抽出怀中随身所携的刀刃时,这才因马车外头的光景一怔,而后突兀地卸去了浑身所蓄的武力,整个人瘫靠在椅背上试图缓和起喘息。
  有多少年……没梦到那个人了?
  他坐起身子,埋首于掌心中,想压下此时的激越颤抖,又想闭上眼再回忆一会儿梦中那双属于邪恶的眼眸,以及,那一双,多年来始终都在他的心头上缠绕成死结解不开的心锁,代表着他此生必须背负着原罪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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