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戏  第十五章

作者:攸齐      更新:1381380742      字数:10874
  
  门外站了两个人,一身黑西装,一左一右杵在门边,像在等他到来。
  他在敞着大门的住宅前呆了好半晌——错了,他看错了。
  这房子他见过,虽影像模糊,他看不清画面三人的样貌,可那两人一身黑的穿着,还有屋前这庭园,不就是他曾看过的那一幕?当时他人在新民办公室,他还以为被推下车的是黄圣文,却没想到那是诗婷。
  两名男子未拦阻他,他穿过庭院,听见身后门合上的声音,他不以为意,朝着前头灯光大亮的屋子走去。门未掩上,门边已摆了双拖鞋,他换上,进入屋内。
  「来啦?我以为这顿饭没人陪我吃了。」黄圣文坐在位上,姿态从容。
  杨景书看了看,屋内除了面前男人,并无他人在场。「人呢?」
  「要看你带来什么东西。」
  他从后方口袋抽出一个折迭过的牛皮纸袋。「你要的都在这里。我要先见到人。」
  见那纸袋不厚,黄圣文心生疑惑。「就那么一点?」
  「是,就这些。」他抽出关键的那张照片。「我没猜错的话,你让石头当中间人,茶叶罐里不是什么茶叶,是你买通相关人员的会钱。」
  「你找人查我?」
  杨景书轻笑一声。「怎么能说是查?我的员工回来告诉我,几次接到通知去到现场,你们的人已在现场,我难道不该把事情弄清楚?」
  「多少人见过照片?」
  「拿到照片后,只有我看过。」
  「给你照片的是谁?」
  默思两秒,他道:「陈分队长,当年承办我妈那个案子的警官。」
  黄圣文想了想,嗤笑一声。「是他啊,干了这么多年才只是个分队长。」笑容隐去,他阴沉开口:「你他妈的装肖维!照片是警方给你的,那表示他们那边有了证据,我还要你的照片做什么!」
  「照片里面没有你,都是他们自己人,你说他能把这照片公开吗?」
  黄圣文冷冷笑着。他买通的不止一个单位,要是上头有意压下,那个姓陈的若将照片公开,只怕先被办的是他自己。当年自己不也经历过?那些他尊称一声长官、学长的人,不都为了升迁让他当替死鬼?那些人的嘴脸他比谁都清楚。
  「照片放着。」黄圣文看了眼他身后,吩咐了声:「把人带下来。」
  他看着照片,一张又一张。「光用照片就让你把人带回,我好像有些赔本。」
  把照片搁下,黄圣文看着他,笑得和善。「这样吧,那个标案的事一并解决。」
  意料之中。杨景书沉着眉眼,问道:「怎么解决?」
  楼梯口忽传来声音,杨景书侧眸一看,就见穿着黑窄裙的双腿每下一阶,那腿便在他眼前拉长一些,直到看见她的腰、胸、她朝后头看的侧颜。
  「我可以自己走,你不用推。」游诗婷瞪向后头高她两阶的男人。突然进房拉了她和石头出来,要他们下楼,她不知他们想做什么,拖着脚步,意图却轻易被识破。
  「那麻烦你走快一点,否则我继续推。」黑衣男子作势又要推她。
  「不必,我自己会走。」她转身打算大步一迈,却忘了自己在楼梯上,脚一踩空,咚咚滚下楼。
  皱着眉翻身坐起时,面前那张脸孔让她脑袋空白好几秒。
  「有没有摔着哪里?」目睹她就这么咚咚下楼,他心跳几乎停止。拍拍她发楞的脸,杨景书又问,,「诗婷?」
  回神,她抓住颊边的他的手。「我、我……你……」她居然说不出话,只是张着大眼,结巴了。
  「我来带你回去。」对上她目光时,他双眼微热。这刻才发现她的声音如此好听,也才发觉自己很喜欢她说话的语调。她一向直爽,有什么说什么,这么多年她这脾性犹然未变,她的心也未变,这样的女子,他还犹豫什么?
  「你……」她反应过来时,抓了他的手东看西瞧。「你没事吧?该不会也是被押来的?」
  「没事。」都这时候了,还挂念着他?他拉起她,她嘶嘶喊着脚痛;他摸摸她脚踝,大概跌下来时扭伤了。他将她脱落的鞋拾起,慢慢搀起她,让她靠在身上。「我们回家。」
  「还有石头……」她转身,看着方下楼的男人。
  杨景书意外连石头都在,心思稍稍一转,大概已猜到黄圣文必然是怀疑被石头出卖。
  「慢着!」黄圣文喊了声。「我们的协议还没达成,那个标案你必须退出。」
  杨景书点点头。「可以。但你得保证不能再动我身边的人。」
  搀着她走出屋子时,石头从后面追了上来。「景书,你确定要退出?」
  他停步,微点下颚。
  「会钱那件事……」石头欲言又止,他等于帮助文哥抢皇岩生意。
  「不要紧,不用放心上,我想你有你的理由。」
  石头盯住他几秒,而后笑着拍了下他的肩,他亦笑了声,顺势勾住他脖颈,两人在彼此胸上轻轻一击,姿态一如年少时那般亲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石头离开后,她问。
  「黄圣文打了电话给我。」他忽然止步,把高跟鞋给她后,微矮下身子。
  「上来吧,我背你。」
  她脚好痛,走得吃力,这时确实很需要有谁背她,她也不矫情,拎着高跟鞋的两手攀上他肩,绕上他脖颈。他两手握在她后腿膝,将她往上托了点。
  「你自己开车来?」她下巴抵上他的肩。
  「嗯,停得有些远。」
  「你不怕文哥对你做什么?」
  「不至于。他不是恶人。」
  没想过会被认识的人关在房里,诗婷有点埋怨:「但也不是好人啊。上次听你说他是卧底时,心里还有点崇拜,觉得他那样的人真伟大,想不到他现在好像变了一个人,威胁、绑人他都做,亏我一见到他时还很惊喜。警察出身的居然还做这样的事……」
  「人总会变,何况他在里边蹲了那么多年,心里多少有怨,也许他觉得他被出卖、被背叛了。」
  她想了想,点点头。「似乎是这样……其实认真说起来,他也满无辜的。当卧底危险性一定很高,结果最后却也把自己送进牢里,他心里一定埋怨死了。」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他身边的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但他入狱又不是我们害他的。再说,你退出标案,他们新民就一定能得标吗?」
  「我想,他或许会低价围标。其实只是要做与不做而已,他真想做的话,很多方法都可以让新民得标。」他半敛视线,看着两人相迭的影子,这样的气氛很温暖。他已卸下一个责任,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她了。
  「你手中到底有什么证据?」
  「石头送钱的照片。」
  「我跟他被关在楼上房间时,问过石头为什么要帮文哥买通那些人,因为我怎么想也想不通,他那样做等于是让新民有生意接,但对他永安的营业完全没有帮助。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吗?」
  「还人情。」
  她瞠眸,讶道:「你怎么知道?他说他当年会跟着文哥,是因为一次放学途中被几个校外人士盯上,对方说他抢了某某人的女朋友,他知道是误会,不过人家不听他解释,围上去就是一顿打,文哥正好开车经过,救了他。所以这次文哥要他去做中间人,他实在不好拒绝。」
  杨景书忽然侧身,看看身后那栋屋子,淡声道:「我明白。基于相同的心态,黄圣文出来找上我时,我才会汇钱给他。如果不是因为有了新民,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说白了,我们都是在还人情,欠了就是该还,还清后,就能做自己心里想做的事了。」
  他意有所指,她当然听不懂,只是有所感触地低喃:「那我上辈子大概欠你很多。」所以这辈子爱他爱得这么辛苦。
  「你错了,是我欠你。」只是晚到现在才能还。
  她一顿,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的侧颜。
  杨景书微笑。「所以……」他低眸,就见她抱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背有一浅疤,那是那年为了煮粥给阿嬷吃,因而被烫伤所留下的浅疤。他接着轻声说:
  「所以我来还你了。」
  游诗婷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要不就是自己解读错误。她低着眼,道:
  「你这样把照片给了文哥,就没有证据证明他涉贿,将来他要是再做出什么事,会很麻烦的。」
  他细思片刻,低道:「天底下麻烦事那么多,我们不可能每件都涉入。」
  「他既然会想要送会钱,那就像你说的,他很可能低价围标,那万一真让他和殡葬处合作了,他也有可能趁这样的机会向家属大敲一笔。还有,你的皇岩怎么办?」
  「我不是只做无名尸或是独居老人,医院的工作量也不少。」
  「总是少了一笔收入。」
  他侧目看了她一眼。「你担心皇岩会倒?」
  「也不是,就是觉得……反正我不会讲。」大概就是不甘愿被文哥那样的人抢了他生意吧,也认为他们那种小强行为实在可耻。
  「有信用的公司,不会轻易被打垮,你还不明白这道理?」
  她明白,但有时候却不是绝对。这世界早不是她年少时认定的黑白分明。
  「我只是想到,如果医院也被围标了……」
  他偏首,就见搁在自己下巴的那张脸略带忧心,他噙着笑。「没什么好担心,要是真倒了,我让你养就是了。」
  让她养?她瞪大眼。「你……你……」会是那种意思吗?但,怎么可能!
  他知道她大概傻了。他垂眼轻笑,盯着自己前进的鞋尖,低问:「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愿意养我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养的意思你懂不懂?二前后态度也差太多了吧,明明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怎么现在……
  「我很清楚我正在做什么。」他将她略滑低的身子往上托。
  「那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她盯着他的侧颜。距离这么近,她都能数他睫毛了。
  「喜欢。」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眼却一热,哽着嗓音说:「为什么?之前你才说要和我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现在又说喜欢我,还是……还是你现在说的喜欢只是好朋友的喜欢?」
  委屈的语气令他心软。「当然不只是好朋友的喜欢,我们不只是好朋友,我只是直到下午才明白一些事。」
  略顿,他道:「在庙里找不到你时,很紧张,也很担心。你手机关机,打去你公司又说你没回去。我在山上等不到你,开车去你公司问,没人知道你去哪,我开始慌了。后来,听见你的声音,才发现能听见你的声音原来这么美好。我想,我一定是很喜欢你才会在你不见时感到紧张和慌乱,也才会在听见你声音时,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动。」
  脖子上的力量紧了些,他不以为忤,又说:「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别怕。」
  她想了想,在他肩窝点头。
  「当年那个晚上,我去庙里帮阿嬷求寿,我答应帮母娘做事,盼能让阿嬷多活几年,我以为帮神明做事,是不能有正常男女关系的。」
  她想起多年前两人在庙里遇上那庙公时,庙公曾开口要他为母娘做事……像被他的话勾出兴趣,她抬起脸,疑惑的口吻:「是不是就像那些打球的球员一样?有听说他们出赛前不能有男女关系,要禁欲,你也是这样吗?」
  杨景书闻言,有点尴尬。「我确实是这样想。」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喔。」她反应有点平淡,他耵着她,又道:「这种事不知道能不能说破,所以不知道怎么对你开口。」他甚至还想过,那个在雨天说要去挖竹笋的老太太也许是母娘的化身。人说天机不可泄露,他以为这样的事不该四处说,说了要是招来一堆人找他问命运问劫数,那很麻烦。
  她懂的。学校有命理研究的课程,她修过;她不是不理解其中奥妙,她只是有点好奇。「那你都帮母娘做什么?」
  「无名尸那个算是其中之一。坦白说,我其实不是很确定,只是有时候看得见一些画面,比方说身边的人可能遇劫之类的,我开口提醒他们留意;或者是我能发现命案尸……」他省略了他还能看见灵体的事,他不想她害怕。
  她点点头,不答腔。
  「你……」他忖度她心思。「你会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吗?」
  「不会。帮神明做事的人很多啊,只是有点意外这个会是我们之间一直没办法在一起的原因。」真的没想到他拒绝她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那现在在一起的话,你会怎么样?被惩罚吗?」
  他摇首。「这几年我就像在还愿,借了寿总要还,现在还清了。」
  意思就是他不用再为神明做事了?这样子他就觉得可以面对她的感情了吗?
  她细思一回,似乎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人们对于神佛,总怀着一份尊敬的心,为了表达虔诚,讲究一点的是抄读经文前都得沐浴净身的,何况是男女之间的亲密事。
  游诗婷忽然抓起他手掌,瞧了瞧上头纹路,问道:「那你以后命运怎么样?你的感情运呢?不会有什么桃花了吧?」
  他好笑地看她。「我感应不到自己的任何事。」
  「喔。」她懂,那些算命师应该也是这样,算别人很会讲,但自己的偏是算不到。
  「那你看看我的感情线。」她把鞋子交到另一手,翻掌,并将掌心递到他眼前。「美不美满?幸不幸福?」
  他抓住她的手,她差点滑落,他反手又托住她,笑道:「不用看,从这刻开始,你感情美满幸福。」
  「是喔……」她眨眨眼,美脸凑近他。「那看我的财运?听说鼻子管财富。大乐透好几期没开出了,这期上看七亿,我去买的话,头奖得主会不会是我?」
  她探长脖子,让他看她的面相。
  他心里一阵好笑,语声无奈:「游诗婷,我不是铁口直断,也不是扁仙仔。」
  「你当然不是扁仙仔,可是你刚说你看得见一些画面啊,你看看这期得主是不是我?」
  他停步,侧首看她。他盯着她湿亮的眼,再往下看鼻、看她的嘴。他将她看个仔细,看得她呼吸微乱了,才说:「我看不到那些。」
  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啊……这样好可惜哦。」
  他缓缓勾唇,无声笑开。「不可惜。我想,那一定是为了让我从现在起,只能看见你。」他低缓开口。
  游诗婷傻了两秒,明白过来时,用力揽住他,腮面贴上他的。
  「其实那一晚……」
  「嗯?」她疑惑看他。
  「那一晚的答案,我本来想说的是『好,你做我女朋友』,但师兄说不能近女色,我以为是连正常恋爱都不可以。那晚被你追问得很烦,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脾气一来,说了非常难听的话。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为了剌激你进步才故意说那些话,我是真的没耐性。对不起。」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其实,无论他当时是什么心态都不要紧了,在这时候能听见他这番话,也已足够。
  「景书。」她轻轻唤。
  「嗯?」
  「景书……」
  「嗯。」他抿唇微笑。
  「景书景书景书景书景书,杨景书……」
  「在这里。」
  「我只是想喊你。」她眼一眨,泪花滚了下来,滴在他颈畔。
  为他而流的眼泪,多么珍贵。「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她脸微动,紧贴他颈畔。「关在那个房间时,我好怕走不出来,再也看不到你、看不到我妈和叔叔……我觉得我一定是因为还没爱够你们,才感到害怕……还有、还有其实有句话,我是骗你的,我根本不想那样说……」
  她停顿了,他心微微一跳,屏息等待。
  「每次都说我喜欢你,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爱你。」她笑了 一声,忽然哭出来。「还好,还有机会说出口。」
  他这刻能做的,只是将她腿膝搂更紧。
  「我回去后要马上加订新规则,除了原有的不准收家属红包之外,还要加一则『不能跟合作对象索取回扣』。我还要和厂商协定不能有不法的行为,像这样的事我不想再看到。好不容易我们都跳脱过往传统模式,也努力弥补年少不经事犯过的错,现在怎么能允许他们这样乱来,难怪老是一堆人讨厌我们这种工作者……」
  「你回去应该先休息。」他听出了她的疲惫。想必是受了不小惊吓,只是不想令他担心。
  「但是我想吃东西,我肚子饿,他说他有请什么国宴厨师,可是那种情况我吃不下。」
  「你想吃什么?」他才想起她今天生日。「今天是寿星,我请你。」
  「又是素面吗?」
  他笑两声。「不是。就算现在想吃也没了,随便你想吃什么都好。」
  「真的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可以,寿星最大。」
  「那……我要吃好大的烤鸡排,要孜然口味的。还要一杯冰西瓜汁、要章鱼丸子、要烤肉串,而且你不能说我在吃尸体。」
  他又笑,非常愉快。
  盯着他泛笑的唇角,她眼眸微湿,小小声地说:「我可不可以跟你要求一个生日礼物?」
  「好。」
  「我想吻你。」话说完,见他微楞,并不答腔,她说:「我当你默许了哦。」然后,她吻上他。可惜她被他背在身后,只能吻到唇角,正懊恼时,身子被他轻巧地放了下来,她看见他转身,脸庞低俯,他吻了她。
  
  他们相遇得很早,却在这时候才相爱。他们谈恋爱的方式和寻常人……算是一样吧,偶尔约吃饭,偶尔散步,当然偶尔在约会中,必须赶回去工作。
  走出餐厅,游诗婷呵口气。
  「感叹什么?」他侧眸看她。
  「时间啊。上回和你进餐厅吃饭时还是实习生,现在自己都有公司了。长大以后觉得最不够用的就是时间了吧,一眨眼,就不见了。所以……」她眨眨眼,凑上前,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有花堪折直须折。」他是她的爱情花,有他,人生才美丽。
  杨景书笑一声,捧起她脸缘,面庞一低,吻上她的嘴;他含住她唇瓣,她忽然推开他,手心捂住嘴。
  他用眼神询问。
  游诗婷摇头。「我刚刚才吃了煽烤奶油猪排饭,你吃素的。」
  他懂了她意思,有点傻眼。「然后?这有关系吗?」
  「这样子我会有罪恶感,好像害你破戒。」
  他无奈地揉揉鼻子,牵着她往前走。「跟你说没有这种问题,我也没发愿要吃素,只是自己想吃而已。」
  「虽然是这样,但你没想过这种问题吗?吃素的和吃荤食的在一起,食物可以分开煮,但是接吻就很麻烦了……所以,我从现在开始吃素好了。」
  杨景书瞄她一眼,不作反应。这好像是她第三次说要吃素了,但没多久又忍不住开荤。
  「我们来打赌吧。」他停下脚步。
  「赌什么?」
  「赌你这次撑多久。」他目光烁亮,湛动趣意。
  她这才明白他所指何事。「一定可以很久。」
  「你不是第一次说要吃素了。」
  「因为跟你吃饭就会变得比较麻烦,像上次你不就因为我还专程跑去买另一家的饭?」她说的是上个月的事,她不小心得了重感冒,烧了两天,不得已在家休息一天。她和雅淳合租房子,他担心雅淳上班后她没人照顾,他就在她住处待上近一天,其间遇上午餐时间,他还外出买饭给她和自己。如果她也吃素,他就不用跑两个地方买午餐,基于这原因,她才想干脆也吃素好了。
  「不麻烦,只是买个饭而已。」
  「这次不一样啊。」她瞄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为了可以每天都吻你,我要逼着自己吃素。」
  真是出人意表的理由,他笑两声。
  若是不知她体验过死亡课程,对于她这样时时示爱的举止,或许会令人感到莫名其妙;正因为知道她的心态,他也乐于接受。
  虽然目前的自己做不到像她那样,但他想,先用行动表示,相信他终有一天也能像她这样勇敢说出来,即使以他性子来说,实在有些难度。这或许就是他对她逐渐喜爱的原因——一个女孩子能这样被他拒绝了还不吝惜告诉他她对他的喜欢,他很难不动容。
  「吃什么都好,自己喜欢就好了。」稍后,他握紧她手,冒出这句。
  她静了一下,才应声:「嗯,真的是这样……对了!」她侧眼看他。「那个标案真的被新民拿走,对你们影响很大吧?」
  「是不小。」
  「这样没关系吗?」
  「不用担心,我一直跟员工要求的就是诚信和同理心,这两点掌握好了,自然能让客户产生信心。」他盯着两人的鞋尖,道:「这行业你也知道,不能做得太华丽高调。」
  是,这行业虽说是新兴行业,但也不能把广告做得太大打得太凶,总不能打开网页翻开报纸就见到礼仪公司什么接体服务什么打桶竖灵有的没的,或是消费满多少就送你大体礼券还是棺木买一送一等等的,那不被骂死才怪。
  「这样说吧。」他又开口:「现在不是有很多网路美食?我发现有些店家也不是靠行销走出一片天的,是东西实在,网友吃了喜欢,利用网路分享后,带动了买气,久了自然就成名店了。」
  「皇岩多久了?」她忽然想起,她一直忘了去了解这部份。
  「也快十年了。那时候帮阿嬷求寿,没几日她真醒了,心里面觉得很不可思议。看她生活可以自理,我打算出去找工作,但什么都不会,所以又回到葬仪。
  我跟仁凯找了间小葬仪社,在那里帮人抬尸接体。那年九一一一,抬了很多,都是
  简单白布盖了就抬出来放,看着心里非常酸,想着还好压在底下的不是我家人,
  但又想着如果是我家人,我能不能承受?之后就想要自己开一家。阿嬷把爸妈留
  下的那栋房子卖了,我因为那笔钱才有了皇岩。」他觑她一眼,轻捏她手背。
  「不要担心,如果工作真少了那也是好事一件。换个角度想,我们长年作息不正
  常,趁此好好休息,也能让员工们可以有更多时间回去和家人相处,不是吗?」
  他脚下忽顿,不走了。
  诗婷停步看看他,还有他的目光所在……就一栋屋子而已。
  「屋里有你认识的?」她好奇地问。
  「算认识吧,但都不在屋里了。女的要分手,男的不愿意,砍了她后,自己
  再从上面跳下来。」他手指了指。「男的跳下来时,头颅就撞到那个阶梯,当场
  脑浆四溅。我记得当时为了填充那个头,费了不少心思。」
  「……」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低眼往前走。
  「怎么了?」
  「就是……我们好像在约会?」
  「唔。然后?」
  「然后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提命案的事?」她勾住他手臂。「别人都是指星星指月亮要女朋友看,我却是看以前的命案现场……」上回也是这样,说什么他那天进解剖室,又跟哪位法医学到了什么的。
  他顿了半秒,反应过来时,有点尴尬。
  「那……」他搂搂她,道:「下次约会做点别的吧。」
  
  「吁——」拎着便当,游诗婷停步,在阶梯上喘口气。抬眼向上望,就快到了,李爷爷的家在阶梯上方绕个弯就能看见。
  吸口气,准备一鼓作气爬上去,却看见有一人影站在最上阶朝下望来。李爷爷家附近也只有两户人家,她每日来送便当,和那两户人家早已熟透,上面那人会是那两家的客人?
  她带着疑惑地上阶,经过那人身侧时,他喊住她。「小姐,你是来帮李爷爷送便当的游小姐吗?」
  她点头。「请问你是……」
  「我是李爷爷的远亲,刚好经过,就上来看看他。」男人西装笔挺,事业有成的模样。
  她笑了笑,提着便当往前头那坐在屋外椅上等候她的老人家走去。「那你有空要常回来看爷爷,老人家需要的只是关心,其它物质什么的都不重要。」
  「爷爷,你今天好吗?」她进屋搁下便当,出来搀扶拄着拐杖的老爷爷。
  「吃饭了。今天菜色我有偷瞄,超棒的哦。糖醋里肌、香煎鳕鱼,还有家常豆腐、培根炒高丽菜和炒空心菜。」
  拉开椅子,才发现老爷爷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小婷,他——」
  游诗婷看向站在门边那人,笑道:「哦,我知道他是谁啦,他说是你远亲。」让老爷爷坐稳后,她进厕所拧了条毛巾出来,帮老爷爷擦过手。
  把毛巾搁一旁,她打开便当盒,递给老爷爷一双筷子。「爷爷吃饭,我把毛巾拿进去放,等等帮你挑鱼刺。」转身时,就见那男人盯着她瞧。
  那男人为什么那样看她?她疑惑地进厕所把毛巾挂好,走出时,那男人开口了:「游小姐每天都来送便当?」
  她顿一下,点点头,然后走过去帮老人家挑出鱼刺。
  「你不是在工作吗?这样不会太累?」
  「送个便当花不了多少时间,不差这一点时间的。」她边挑鱼刺边回答,余光见老爷爷又在对她使眼色。怎么了?那男人难道有问题?
  「怎么会想要来帮爷爷送便当?」
  她想了想,笑一下。「因为他没人照顾呀,医院正好有送餐服务,我就来啦。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觉得关怀这件事,可以做得更早。」回答后就见男人笑了一下,看上去满温和,但她还是觉得这男人古怪。
  而在差不多的时间,张柔柔的母亲正接起一通电话,对方的谈话令她意外,也让她感到莫名其妙;张母甚至有点生气这种电话根本是在掀家属旧伤,但还是留了对方的电子信箱,并提及会寄影片过去。
  大约两个半月后,莲华收到了殡葬处的公文,是莲华获选年度评鉴优良殡葬服务业,绩优业者之一的颁奖邀请。
  游诗婷领奖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名单中列为绩优业者共有二十家,大集团公司的就占了三分之二,她想不到自己是那三分之一的其中一个,皇岩也在那三分之一其中。
  整个评鉴过程除了实地访查,还有电话访问曾接受过服务的丧家。莲华其中一位丧家寄了影片给评鉴委员,内容是莲华负责人在医院和癌友的互动侧拍,以及那位癌友的告别式。
  告别式以旅行行前欢送会的方式进行,显得别具巧思;与癌友的对话温馨有趣,加之委员实地访察时,得知她在医院做志工,遂特地前往独居老人家访视她做志工时的态度。
  评鉴委员认同莲华的理由,主要在于形象广告片传达的正面教育、善尽社会公益责任,并且实施个别化、创新之殡葬服务。
  至于皇岩获奖,是因其对服务过的低收入户进行长达一年之久的后续关怀,并依家况送三千至五千不等的生活费。
  「那时候跟柔柔聊天,根本不知道柔柔的妈妈在后面侧拍,还好我没欺负她。」游诗婷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提笔练字……永字,她练一星期了。
  坐在她身侧看她练字的杨景书笑了笑。「你会欺负她吗?」
  「以前都没欺负她了,怎么可能在她生病时还欺负她。」什么时候开始可以不写这个永字呢?要永多久啊?
  「她妈妈应该只是想把女儿最后的身影录下,结果那段影片却为你们的服务加了分。」
  「我也是这样想。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她妈妈什么时候站在我们后面录影,大概我跟柔柔聊得太开心才没注意吧。还有,我知道得奖原因时,才想起来之前去李爷爷家送饭,遇到的那个奇怪男人可能就是评鉴委员吧,难怪李爷爷那时一直跟我使眼色。」可以不练了吗?她悄悄搁下笔,侧脸看他。
  「倒是你,你们得奖你怎么事先没让我知道?我看到仁凯上去领奖时才知道皇岩也得奖。」幸好是仁凯去领,因为和柔柔对话的那段影片在领奖现场被播放出来,如果是他去领,他就会知道她和柔柔偷骂他了啊。
  他微笑开口:「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无话可说,只觉他好低调,典型的为善不欲人知。
  「别偷懒,快练字。」看出她意图,他碰了碰她手臂。
  「新民没得奖欸,还好没让他们得奖。」她找话题,拖时间。偷瞄一眼墙上挂钟,还有半小时啊。他要她每天写一小时字,现在才过半小时,得想办法把剩下半小时混完。
  「那不关我们的事,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好。」他又轻轻推她手臂,示意她拿笔。「乖,练字。」
  「可以不练吗?」她觉得练书法比提便当爬八十几个阶梯还辛苦。
  「你不是说每次约会都在聊命案?」
  「但我也不是要你把约会内容变成练书法呀。」是了,上次跟他说约会可以不提命案吗,他说下次找别的事做,她满心期待,以为会有夜景、浪漫晚餐,还是看电影,结果他却带她来他办公室练书法。哪家情人像她家情人这样约会的?
  他笑两声。「快练。还有半小时,写完就好了。」
  她莫可奈何,再度握笔,调整坐姿后,缓缓下笔。
  「不是这样,你执笔的姿势不对。」一旁书法大师纠正着。
  不对?她睨他一眼,重新将食指与中指并拢,大拇指放笔管左边。
  「我说过要掌握指实掌虚原则。」
  指实掌虚?她瞄瞄自个儿的执笔姿势。有啊,她虚到可以塞一颗鸡蛋在她的掌和笔管之间了。她在心里叹气,垂眼,认命练字。
  「你要放轻松,笔握太紧了,应该像这样。」他说话时,慢慢挪到她身后;两臂伸展,左掌贴着桌面,右掌握上她执笔的手,她被他完全包围在胸前,头稍转动,就会擦过他胸口,都能听见他衬衫衣料被她磨擦的声音。「像我握住你的这种力道,感受到了吗?」
  「……」她、她只感受到他的体魄和体热啊。他胸口贴着她的背,温热的气流拂过耳际,她耳根一热,只能傻傻看着他握住她手,领她写字。
  她眼珠子根本无法专注在字上,偷偷上移,看见他刮得干净的下巴还是有一点点又冒出头的小胡渣,有一点性感;他低垂的长睫和专注的侧颜都甚有吸引力。怎么办,她好喜欢他……
  「专心一点。」杨景书低垂的视线扫过她泛着薄红的脸蛋。
  她咬咬唇,道:「我们可以就这样子练……练一小时吗?」这种练字姿势真的太美妙,虽然害羞,但是好甜蜜,多来几个小时她也甘愿啊。
  他笑一声。「好,就练一小时。」
  一小时后,维持同一姿势的两人,腰酸背痛。
  他想,下次约会还是做点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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