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私房美人  第八章 策马入林尝桑葚

作者:千寻      更新:1392115275      字数:12434
  简煜丰终于知道谨容失踪的十余日躲在哪里。
  许历……好个许历丨让他在外头急得团团转,怎么都寻不到她的踪影,事过境迁,他可以略过不计,可他又来撩拨谨容离去。
  很好,好得很,他和他仇结深了。
  简煜丰把姜成叫进来认人,又下令以后不准许历靠近谨容,十步以内杀无赦。
  不会吧,他什么时候和英氏是同一国的?谨容急了,大叫,「你不能这样对他,他是我的恩人,许历,过来!」
  她把手伸向许历,然姜成的乌金大刀一橫,许历不敢「奋勇」向前,而她的手在半空被截下,简煜丰将她的手抓回自己怀中。
  「不相干的男人别乱碰。」
  「你做啥,我要帮他把豚。」
  「这种事,大夫会做。」他一口气拒绝她的要求。
  「你以为吴氏有这么好心肠,不行,我要看看他身子恢复了没,要不要换新药。」谨容坚持。
  简煜丰定定看她半响,她没有半分退让迹象,他吸一口气,说:「许历,过来。」他为许历把豚换新药,然后在他耳边低声恐吓,「你,不准再进吟松居。」
  谨容是眼盲不是耳聋,尽管简煜丰压低声音,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苦笑道:「许历,你要把身子养好,要破除谣言,要夺回你原有的地位,都得有一副好身子骨。」听着谨容对许历的谆谆叮嘱,简煜丰的脸色越来越臭,许历一离开,他口气不善道:「你对许历还真不错。」她能怎么回答?只能说:「同是苦命人,自然多几分惺惺相惜。」
  不管如何,那日之后许历的确再没出现过,因为姜成那把乌金大刀不是普通吓人。至于简煜丰,他与过去一样,每天下朝就会往侯府走一遭,替张钰荷把过豚后,然后往吟松居跑。他不是个多话男子,但谨容看不见,如果他不言语,两人便没了接系,于是他必须说话,幸好她很善于倾听,并且乐于回应。
  他问:「你心动了吗?如果许历真的可以带着你逃出去?」她揺头,道:「我很聪明,而且很现实。」「嗯?」他的尾音上扬,是疑问口气。
  「在这里,说不定你真有本事为我解毒,可一且离开这里我就死定了。」她果然说得现实而聪明。
  他很满意她的回答,笑弯了嘴角。说:「那药场果然很有用。」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我手脚的颜色褪了?我眼眶不那么黑了?」她一口气丢出好几个问题。「都不是。」「不然呢?」
  「你真的变聪明了。」他说着,大手往她头上揉两下,她垮下脸,见她这号表情,他更乐。
  她不舒服,怎么会让他舒服?于是谨容长叹口气,说道:「唉,现实有现实的好处,可还是有点舍不得啊,许历的提议着实动人。」「动人?嗎?」这次虽然尾音也微扬,但她听得出来,带上恐吓气息。「可不是吗,在这里我得天天说服自己,当一只被驯化的金丝雀。」「金丝雀?」他完全无法理解,她千么把话题扯远。
  「金丝雀原该话在森林里,话在自由天地,但它被捕捉了,它冲揸得伤痕累累也要试着逃出去,但牢笼太坚固了,它只好说服自己,其实外面的天空没有那么美丽,其实牢笼可以为它挡去凤雨,其实不用四
  处觅食的生活很愜意,然后渐渐地,它安分下来了。」
  「你是在自怨自艾?」以谋夺他的同情心?别想,他不必喝药就很聪明。
  「不是,我是在说服自己安分,其实当许莘的妾室并不坏,其实他的罪恶感可以让我的日子过得更舒服,其实顺了夫人的意,我们可以当一对好婆媳,其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不定下辈子,老天会给我好报应……」
  果然,她的话让他不舒服了!
  简煜丰又嗎一声,不过这回的嗎,泄露出些许怒气。
  看吧,别的不行,惹火他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许久,谨容听到简煜丰在自己身后,缓缓发出一声叹息,低低地,他讲了两个字。她没听清楚,侧耳再细听,然后他又说了一回,这次清晰了,他是在叫她的名字一容儿。
  倏地,心像被蜜水给晕开,沾得她满头满脸的甜。
  有许多人唤她容儿,她听在耳里滋味各不同,有的人喊,她听得习惯;有的人喊,她心头胆寒一比如许莘;有的人喊,她没半分感觉,但是他的压抑低喊……
  心里头像是有什么在挠着,一点点痒,一点点暧,一点点甜……很想,很想再多听上几遍……
  「容儿。」还是很小声,他以为她没听见,就当自己在练习说话,浑然忘记眼睛看不见的人,会更加善用耳朵。
  她笑了,低着头咬住下唇。「容儿。」他越喊越上瘾。「欸。」她忍不住了,轻轻巧巧回应。
  蓦地,他的脸悄悄地在耳朵处,染上一片红晕。
  取血的日子又到,大清早醒来,谨容就神情恍饱,失魂落魄。
  她在笑,假装自己很坚強,但含笑的嘴角微微颤抖,青竹看得一清二楚,她走往床边,轻轻揽过谨容的肩,低声说:「我陪你。」青竹没说「不害怕」、没骗她「一下子就过去」,她只说「我陪你」。
  那日简煜丰把她叫到踉前,说:「以后何姑娘就是你的主孑,你要视她为尊。」
  青竹是裕亲王府的家生子,性情婉顺乖巧,从不质疑主子的命令,她收拾几件衣菔便踉着简煜丰来到晋远侯府见过新主子。
  青竹的娘常说,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
  以前她不懂这句话,但在看见何姑娘时,她便明白了。
  她很喜欢何姑娘,在知道她的眼睛看不见后,更兴起一胶想要保护她的欲望,几日相处下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她相信这辈子注定她们要成为主仆。
  简煜丰上下朝来到侯府,见到就是这景象。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谨容没有笑脸迎上,相及地,维持在脸上的勉強笑容僵了僵,于是他也清楚,她害怕。
  他以为她会拖延些时候的,没想到她在几个深吸气后,带着壮士赴死的惨烈表情说:「你来了,开始吧。」
  当锦盒里的七线蛊爬在她腕间时,她故意找个话题弓I开自己的注意,对简煜丰说:「你巡视过桃花村的土地了吗?知不知道你买的地当中有一块很接近后山。」「还没有,但听陈管事提过,那片地上没有种植草药,只有近百棵老桑树。」「猜猜为什么?」「桑叶可以入药。」
  她揺头,「猜错了。小时候村里的孩子很喜欢到那里摘桑葚吃,也有人会釆叶子养蚕,老奶奶们可聪明了,哪家的小娃儿受凉就去釆桑叶和冬瓜糖熬杨,那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药。」「每次他们去摘桑葚,我总想偷偷踉去,娘不允,因为我体寒,许多生冷的东西不能碰,有一回小三子哥哥发好心,偷偷塞给我几颗黑得发紫的桑葚,我吃了,天哪,我这辈子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突地,她惊呼一声,那虫子咬破她的肉钻入血豚中,她痛得眉目全挤在一块儿,简煜丰见状,让青竹握住她的手,再将谨容抱进自己怀里,他抱得她老紧,连同她的颤栗一并圈时去。
  「快告诉我,那桑葚有多好吃?」
  她狼狼地咬了下唇,吞下嘎咽,继续说道:「桑葚很甜,很冰,一咬下去,又酸又甜的汁液在嘴巴里冒出来,我用舌头搅了又搅,搅了又搅,就是舍不得吞下去,结果我的嘴唇变成紫色的。娘一看到,就知道我做了什么坏事情,她又气又急,担心我又犯病,她骂我贪口,骂我爱吃却不爱惜性命,一根藤条举得老高,却始终舍不得打下去。」
  好痛……她快痛坏了,可是……他的手牢牢地圈着,好像一堵无形的墙,企图把疼痛档在外头。
  谨容在简燈半的怀里找到安全感,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她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他没有说话,她却仿佛听见他春风似的噪音在她耳边说:不痛,不痛,很快就不痛……
  「哥哥多事,他跑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抱住,哥哥说都是他的错,是他把桑葚给我的。真是傻哥哥啊,又没有他的事,他跑出来揽什么,结果他接了娘好几下,我本来没哭的,看见哥哥接打,我哭得震天价响,把爹给吓坏了,以为我冲撞到哪一路神明。」
  「爹抱着我往庙里去找人收惊,可回到家里我还是哭不停,哥哥只好背着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娘懊恼到不行,不断哄着我,问我又没接打,怎么哭得那么惨。」
  「我上气不接下气回答可是哥哥很痛啊。哥哥这才明白我在哭什么,他把我放下来,揉揉我的头发,笑说:『傻瓜,哥哥又不痛,你哭什么?」可是,他说不痛的时候,眼泪也踉着淌下,傻瓜,明明就很痛,还说谎……」
  她说着说着笑了,和她的哥哥一样,泪水在笑颜中坠落。
  简煜丰胸口微微发涨、发酸,是一面说不痛、一面掉泪吗?
  傻丫头,她的哥哥是舍不得,舍不得她为自己难受呀。
  就是这样的情谊,这样的疼惜,才造就她事事为别人着想的性情吗?就是这般的亲情,这般的爱怜,才让她把家人放在最前面?
  难怪吴氏可以成功地逼她出面,徜若同样的手段用在他身上肯定没效,因为他做事只想着自己,只顾着利益与结肩。「之后,你再没有尝过桑葚的味道?」
  「猜错了,哥哥趁爹娘下田,偷偷把我带到种满桑树的田地里,他把自己的衣服套在我身上,把我抱高让我动手釆桑葚,他听着我的笑声,眼睛眯成两道线。哥哥说,等他长大要赚很多银子,把桑田买下来,让我爱拔多少就拔多少。」
  简煜丰看着沉溺在回忆中的谨容,心底微醮。
  她很幸运,倘若是生长在别的家庭,一个身子瘦弱、摆明养不大的孩子,只会被父母亲放弃,而她不但没有,还得到所有人的疼惜。「后来你们把職地买下了?」
  「是,买下了,可还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吃。」她脸上有着遗憾。「卖地的大叔建议我们,可以养蚕取丝,但我舍不得蚕蛾作茧自缚,它们不停地吃、不停地长大,到最后吐丝把自己捆住,原以为可以挣得一个展翅,却没想到会死于沸水,而它们的牺牲仅仅为着人们的美丽……我讨厌这种不公平,也讨厌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千。」
  再一次的剧烈疼痛,她痛得咬破唇舌,新血冒出。
  她不能用双眼观察状况,但根据经验,七线蛊己经吸足鲜血,咬破血洞窜出来。
  笫五次,再过十三个回合,她就彻底熬过
  她还想再告诉简煜丰有关那片桑田的故事,说她曾经在那里迷路,哥哥找到她时,脸色比她更惨白。他说他一面找一面担心着,如果没了她,他要怎么办?
  每次生病,哥哥总是担心得吃不好,睡不着,她大病一场,哥哥和她一样削瘦,原来他是害怕着,害怕没有她,他会无所适从。
  哥哥不能没有她,她也不能没有哥哥,她本以为,直到自己闭上眼睛那刻,他们都会在一起。
  谁知道长大是件坏事情,谁知道她做出错谋决定,谁知道最终他们会天涯相隔,阻绝亲情?
  谨容想说的话还很多,她的感慨堆满胸怀,可是来不及了,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扑的一声,她吐血了,腥咸的气味充斥口腔,然后一如往例,她昏迷发热,像过去的每次那样。
  谨容的身子弱、怕冷,总是多吹一点风,她爹娘就紧张兮兮地往她嘴里头灌药,每回出门,马车掩得密密实实,不让半点风透进来,因此啊,她特别羨慕哥哥策马狂奔的摸样。
  站在院子里,谨容张开双臂,迎接吹来的风。
  姜成站在她身后,抱着那把乌金大刀,两手橫胸,本来他是站在前头档风的,但谨容不允,他只好乖乖站到她身后,而青竹重着披风在旁等着,等主子一喊冷就立刻帮她披上。
  姜成与青竹对视一眼,姜成摇头,青竹无奈,他们家主子真任性。
  四月天,那风带着微微的花香味,她仰着头任风从衣领间吹灌,有点冷,但她很开心。
  她现在不害怕生病了,因为有个医术比自己強的人会害怕,会时刻为她担心。
  她不怕死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几两重,无止境的疼痛和死亡,她会选择后者,因此她没打算活太久。
  现在的谨容只想利用短暂的清醒时间,好好享受人生。
  她要把以前没笑够的补足,要把以前没亨受过的福分享齐,她再不要像以前那样,为了活下去而战战棘棘,小心冀冀,这不能吃,那不能碰,这个小心,那个在意……然后,她突然明白一件事~原来破罐子破捧,竟是这么让人感到愜意。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嗓音,熟悉到谨容一听闻就会忍不住扬起眉头,盈满笑意,她转身,简煜丰对上她失焦的眼睛,他想起很久以前,在她举目问:「公子贵姓?」时他就喜欢上这双眼睛。
  她的眼睛幽幽黯黯的,像一潭幽静的清泉,却不时会冒出一蔟奇异且勾动人心的火焰,有时喜悦,有时愤怒,有时哀怨,明暗交替,变幻莫测,常常教他的心百转千回,惊心动魄。
  只是如今……他握紧了想往吴氏脸上揍去的拳头。
  「我在想像策马狂奔的感觉啊。」
  谨容把双管张得更开,好像这样就可以把风全数揽在怀里。
  鸦羽般的头发散在身后,几缕散发柔柔地飘在颊边,秀丽明媚的脸庞在阳光下透出一丝柔光,她一天比一天更美丽。
  「你设骑讨马?」他口气很惊讶。
  害得她忍不住想堵他,「千么那么惊讶,你会的、我一定要会吗?那我会的,你都会吗?」「应该都会吧。」他骄傲得让人很想痛揍他一顿。
  「确定?那你会生孩子?」她只想找一句话把他堵死,却没想到堵死的竟是自己。
  青竹闻言红了脸,低下头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瞧,姜成也不遑多让,黝黑脸庞透出可疑的的绯红。「呵,你又生过?你确定自己会?」他口气更加张扬几分。
  「是女人都会的。」她说完,才发觉自己嘴又太快,当大夫的,何尝不知道生孩子并非每个女人都成。
  「哼哼哼。」这是他的回答。
  这一回合谨容落败,她转身停战。
  见她不理自己,简煜丰走到她而前,手压在她肩上,友善地问:「你想不想骑?」「我可以吗?若是受了风寒,你家的郡主妹妹可怎么办?」她口气很酸,想把刚才的失败讨冋来似的。「有我在,你有本事受风寒?」他说得满是自信。
  「夜郎自大。」
  「何不试试我是真自大还是假自大?」「既然如此,什么时候去?现在吗?」「这么急?」
  话出口,简煜丰便知道错了,现在不走,明天又得取血,然后又得在床上待数日,等到精神再次养好……她能够出门的机会不太多。
  她也失笑,笑自己的痴心妄想,掩去满脸失落,她说:「别在意,我只是随口说说。」转身,她安分地朝屋里走去。今天好好睡吧,明天又是另一回合的新挑战。
  青竹见状,替主子心疼,快步上前搀抉。
  简煜丰动作比青竹更快,他一样见不得谨容失落,一把勾住她的腰,他在她耳畔说:「你是随口说说,我可不是,青竹,给你家主子准备准备,现要带她出门。」话落,青竹和姜成同时扬起笑脸,两人互视一眼,姜成仰仰下巴,这才对嘛,男人就该有担当,哪能学许莘那等软骨头。
  当马蹄扬起,瞬间,狂风迎面朴来,谨容深吸口气,大声笑道:「原来这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光是这样,就这么开心?看着她的快意,简煜丰的心情踉着飞扬起来。
  他没接话,她不介意,开心的她习惯唠叨不停,才不管他有没有把话给听进去。
  「哥哥总说,等我身子好了、不怕风了,就带我骑马,可到头来说话不算话,他老说我家妹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只有纯白色的马才配得上,可等了一辈子,我还没等到一匹白马。」「我嘟嚷说万一我身子始终好不起来,怎么办?他笑说那还不简单,他养我一辈子。我又问万一我很快就死了,怎么办?他回答:『更简单,下辈子你再投胎当我妹妹。」」「我们约好要当一辈子,两辈子,十辈子的兄妹,我常常想啊,有个这么宠我的哥哥,肯定找不到好男人嫁了,因为天底下再没有比哥哥待我更好的人。」
  「哥哥曾经问我想要怎样的哥哥?我说我要聪明的哥哥,他就拚命读书,念得教书的师搏对他夸奖不己,还一路考上进士;后来我说我要強壮,可以保护我的哥哥。他又跑去学骑马,学练拳,我的哥哥啊,什么都会,能拉起一石的弓,远远地射中靶心呢……」
  听着谨容不停说着哥哥的好,莫名其妙地,简煜丰有些吃味,闷声说:「我是熙和二十三年的状元,我可以拉开两石的弓。」
  「你同我哥哥比什么?」她也满脑子的寞名其妙。
  「是不能比,你哥哥是七品县官,我是裕亲王爷。」他又补上一句。
  谨容撇撒嘴,这句话她听懂了,他在眨抑她家哥哥。
  抬起下巴,她往后转头,让简煜丰看见天底下最骄傲的笑容。「又怎样,你又不是我哥哥。在我眼里没有人比得上哥哥。你很难理解这种感觉吧,我赌你没有兄弟姊妹。」她的骄傲逗乐了他,他微哂说道:「你错了,我懂得这种感觉。」
  「你有兄弟姊妹?」不会吧,青竹明明说过他没有的,那时姜成也同意,他说有兄弟姊妹的人,哪会那么孤僻。「没有,但钰荷看我,就像你看你兄长那般。」「郡主娘娘?你们认识很久了?」
  「对。礼亲王府和裕亲王府是世交,我的母亲与礼亲王妃感情甚好,钰荷从小就像踉屁虫似的踉在我后头。和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她心无城府,天真善良,小时候她常常用软软的声音唤着:『煜丰哥哥看我,煜丰哥哥我在这里。a」
  每个人提起童年时光,脸上免不了挂起笑容,那是人生中最甜美无忧的一段,往往走过沧桑,才能明白童稚时期的珍贵。
  谨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听过裕亲王妃的传闻。」他浅笑,说道:「京城里的百姓,恐怕没有人没听过吧。」「为什么裕亲王妃之事,会牵扯上皇后娘娘?」他松开缰绳,放任马匹缓行慢步。
  「我的父亲与皇上是堂兄弟,而礼亲王则是皇上拜把兄弟,小时候三个人一起长大,感情好得不得了。」
  「原本我外祖父有意将母亲配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但外祖母认为娘那傲脾气,在宫里恐怕会闯祸,最后决定将母亲许给上门求亲的父亲,听说当时皇上还为此消沉了一段时日。此事是皇后的心病,造成之后她与徐氏,徐亨平联手企图除掉我们母子,可惜没成功,她只好成仁了。」
  简煜丰没想过自己会同谨容讨论这件事情,即使它从来不是他的禁忌,然而多数人宁愿在背后议论,也不会当着他的而求证。
  「当年你母亲被掳获救后,为什么不肯带你回京?」语出,她暗骂自己,追根究底,刨人伤疤太不应该……她猛揺头。「对不住,我问得太多,你可以不回答。」「没什么不能回答的,我母亲是太伤心了吧,也许还有几分厌倦。」「伤心?厌倦?」
  「父亲和母亲是一起长大,两小无猜的感情,父亲却在徐氏进门后态度转变,徐氏貌美,手段了得,父亲沉迷于她的温柔中,渐渐与母亲生分,母亲虽然是正妃,但性子骄傲,不屑去争,她在失望难受之余,只一心盼着我长大,不再将心思放在父亲身上。」
  「然而徐氏不因为母亲的让步而放过我们,B宁不时闹腾出一些事儿,加深父亲与母亲的误会,我还因此接过父亲一顿鞭子。母亲心疼我却无法扭转情势,她不是攻于心计的女子,于是一次次对父亲失望,哀莫大于心死,她厌倦了尔盧我诈的后院生活。」
  「女子名节重要,被掳后,母亲认为回到京中,徐氏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说不定会四处造谣,污她清白被辱,该一死以示清白,母亲不怕死,却怕死后独留我一个人会应付不来徐氏的手段,因此断了回京之心。」
  「那些年,你们过得好吗?」
  「在二当家李箠和几个叔叔的抉持下,母亲拿出贴身收藏的箸子,兑了千两银子,开始做起营生。生意不坏,几个叔叔在母亲的帮助下成为良民,各自娶了媳妇、成家立业。」「后来我结识教了我三年医术的师搏,而李箠叔叔更手把手将一身武功全数传给我,那些年,我的机缘不差,结交不少有真功夫的武林人士以及退隐俗世的大孺,磨练了我的性子。」「而母亲装扮成男子,到处与人洽谈生意,那些经验让她胸襟宽阔,见识不凡,回想后院争斗的日子,觉得真是贫乏可笑,而住惯大海的鱼自然再也无法忍受小鱼缸的拘束。」「那样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回京里?」
  话出口,答案立刻浑现谨容心头,他是为张钰荷回来的吧,只可惜时过境迁,佳人芳心己许他人。
  「因为不快乐、不甘心,流落在外的日子,我非但没有放弃自己,相及的,我读书努力,练武努力,我学什么都用尽心力,我成天只想着一件事~建立功名,其他的都不重要,因此许多人批评我性情古怪,脾气孤僻。」
  到头来,他确实没有结交过任何朋友,谨容大概是唯一能同他说上话的。
  「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坏人没得到报应,不甘心自己的位置被人窃据,不甘心母亲多年辛苦只是水中泡影,于是我参加科举,谁的关系也不沾,却刻意把自己的身分给炒出来。我知道自己的样貌与父亲有八成像,我也记得小时候的每件事,我告诉自己,我重出江湖日,便是敌人丧胆时。」
  他做到了,连高坐后位的女人也被他一并拉下。
  谨容大笑。「你自信又自傲。」
  「过去那些年,我便是靠自信自傲撑过来的。」
  「但天底下并非每件事都可以靠自信自傲得到,比方说……感情。」她想暗示他,如果张钰荷和许莘之事己经确定,他得学会及早放手。
  可简煜丰想岔了。
  她在暗指许莘吗?她心底还是在意他,喜欢他,即使许莘娶她入门的目的是害她?她也像外面的女子一般迂腐,认定好女不嫁二男,好马不配双鞍,宁可将错就错?
  谨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感觉得到他的肌肉紧绷,她叹一口气,自是交浅言深了,为化解尴尬,她只好假装没发现异状,转个话题。
  「你有没有好好逛过桃花村?那可是个好地方,桃花村之所以叫做桃花村,是因为家家户户门前门后都种上几株桃花,每到春天,桃花怒放盛艳……」「京城达官贵人太多,咱不爱凑这热闹,还是窝在老家的好,地方大、风光好,连人物都要明媚几分……」
  「秋日里的山林最好看,那漫山的枫树像嫩起一从从的火焰,山林后头有一大片的湖水,湖里的鱼多到就是拿鱼竿也能戳中……」她说了一堆又一堆的话,他都不再应声,直到他一扯缰绳,马儿一阵嘶鸣后停下。他翻身下马,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
  「到了吗?」她出声相询。
  「到了。」「这里是哪里?」
  他没回答,却牵起她的手、抉着她的腰,缓慢向前步行,他很仔细,没让她磕着碰着。
  回握他的手,她又出现安心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很糟糕,知道这种心态不正常,哥哥总说她太容易相信别人,日后定要吃大亏,可她没办法啊,别人只要待她三分好,她便习惯还人十分真诚。是的,她没忘记今日之苦,简煜丰是始作俑者,但是……他的手心很宽、很大,很温暧,温暧得将她所有害怕驱逐出境,而他的胸怀很舒服,很窝心,让她想要一再依偎。
  他们终于在一棵树下站定,他松开她的手,说:「等等。」
  她等了,安安静静地等,风从她耳边吹过,勾起几缕发丝,不明所以地,她觉得这风很熟悉,像是相识己久的老朋友。
  他回来了,勾起她的下巴,命令:「张开嘴。」
  她乖乖依言做了,他往她嘴里塞进东西,牙齿轻轻一咬,那是……记忆中幸福的味。
  酸酸的、s甘甜的,让她舍不得咽下的味进。
  他在她耳畔低语,「你夸张了,燊葚的滋味没有你形容得那么好,你肯定是好东西吃得太少。」谨容仰头,对着他笑,「我是喝药长大的,桑葚于我而言,己经是天界蟠桃。」她的话轻易地挑起他的心疼,他说:「下次,带你去吃好吃的。」她问:「什么好吃的?」
  「天香楼的豆瓣鱼和麻辣花椒鸡,万金楼的佛跳墙和咸酥虾,飘香馆的香酥鸽子,七里香的京酱牛肉,佛跳墙……」他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地评点着,她听着听着,口水直流。「原来裕亲王爷是个纨绔,什么地方都吃过。」「何止吃过,玩过的她方更不少,下回带你去。」
  看她一脸的雀跃,他心底微涩,如果他的法子无用,说不定接下来的日子她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在疼痛辗转中等待生命逝去。
  可谨容却没想到那里,徐徐微风吹过来,她想起那年,想起哥哥,脸上带着恬淡幸福的微笑。
  简煜丰喜欢她这号表情,好像天底下没有事值得她忧心。
  「你在笑什么?」他问,不知不觉间,总是冷凝的脸上露出笑颜。
  「我馋了,饿了,都是被你引的。」
  闻言,他大笑,握住她的手,他们继续缓步慢行,没有太多的交谈,只是任山风在他们身旁喧哗嬉戏。
  张眼,四周静悄悄的,不是黑夜,但谨容眼前只有一片黑。
  她轻轻摸上自己的右手,指尖处一碰便微微发痛,她看不见,但可以猜得出,那里应该己经满布灰败的暗褐色,也许脚趾也开始出现相同的症状。
  再不久,那个暗褐色将慢慢往上升,直到占据手臂以及两条腿。
  然后风一吹就痛,人一碰就痛,她不能走路,不能下地,不能拿东西,不能做事,便是翻一页书、也会让她痛得跳牙咧嘴,于是她成为名符其实的豆腐西施一像豆腐一样易碎的西施。
  这回,她睡了几天?四天?五天?或者更久……她不想去追究。
  夕卜头传来低低的交谈声,那女子的声音不是红儿,绿儿,更不是青竹,那不是她认得的任何一个人。
  那人说:F何姑娘不好吗?听说她吐不少血?」下一刻,谨容知道她的身分,因为她听见许莘的声音。
  他说:「钰荷,你不要想太多,赶紧把身子养好才重要,否则怎么还谨容的这个情分。」情分?谨容真想放声大笑,这情分不是她想给的,是他们逼着迫着硬要她挤出来的。
  唉,真的不必口口声声感激她的恩惠,不必给她冠上圣人名号,她不想摆出一脸圣洁,因为她并没有这样伟大啊。
  不过,她对许莘的恨的确淡了,也许是因为事己至此再无法挽回,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很慷慨大方,把家当全捧到她手上。
  那次她摸着许莘送来的珍宝,满意地夸他两句,没想到简煜丰一进门,就狠狠戳她两下额头,冷笑骂道:「你笨哪,人家拿你当姨娘呢,姨娘的东西是谁的?全是主子的,不过是暂时寄放,好让你多几分心甘情愿,当过路财神还那么乐?」
  她委屈地扁了扁嘴说:「我这不是在为自己治病吗?」「治什么?」
  「眼睛哪,见钱眼开,说不定对着它们多看几眼,我又能看得见了。」他笑她苦中作乐,她说这是人生几何。
  他笑她傻,她说这叫难得糊涂。
  他说她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张嘴巴可用。
  她说她还没尝过他说的珍撰佳肴,嘴巴当然还得继续使、不能病呢。
  他们成天斗嘴,青竹都私下说:「王爷在主子踉前简直是变了个人,至于那位郡主娘娘……」
  谨容天天听着红儿,绿儿说她的好话,什么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什么心地厚道,秉性纯良,被人重复洗脑,她很难不在心底帮那高贵的郡主画张仙女下凡图。恨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级美人儿?她还没这等本领。
  「何姑娘恨我的,对吧?若有人这样待我,你们肯定不会饶过的,对吧?」
  几乎是同时出口,简煜丰和许莘双双应了声「对」,可应答完又觉得不妥,简煜丰补上话,「别担心,容儿不会恨你的。」骗子!她哪不会恨,她痛得咬牙切齿时,就恨到想啃郡主肉,喝郡主场。谨容轻哼。
  「为什么?我让她吃那么多的苦头,换成我,我一定恨的。」
  「我给了容儿三万两银子,也帮她安顿济民堂和桃花村村民,而许莘几乎把全部的家当全搬到她面前,我们己经尽全力弥补她。」说谎!三万两是银货两讫,许莘的家当是过路财神,这算「尽全力」弥补?
  「这样她就不会生我的气吗?」她的声音很甜很柔很软也很嗲,听得人骨头酥茫茫。
  「是。」又是一次的异口同声。
  他们说「是」,谨容心底想的也是一个字,不过那个字是……哼,「太好了,我太高兴了。何姑娘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好姑娘。」
  听着他们的对话,谨容忍不住想翻白眼,如果她还能翻的话。这样就信了?是假天真还是真傻蛋,随随便便几句话便哄骗过去。
  「钰荷,你先回去吧,容儿还没醒,她需要睡多一点才能养足体力。」「知道了,如果何姑娘醒来,煜丰哥哥一定要告诉她,我来过。」「我会的。」
  一阵窸窣声,张钰荷在许莘的陪同下离开,红儿低声道:「谢谢王爷,自从府里嘴碎的丫头讨论过何姑娘疗毒后的状况后,郡主几个日夜都睡得不好。」「话是怎么传出去的?査查吟松居里的丫头小厮,一査出来就打发出去。」简煜丰的口气里有恼火。
  是心疼吗?心疼他的郡主妹妹受委屈,心疼她日夜睡不好?谨容心底怪怪的,平顺的眉头扭成起伏曲线。
  「是。」
  紧接着又是一阵离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谨容很耳熟,是简煜丰的。
  红儿叹气道:「王爷待咱们家郡主还是这么好,为了郡主,一个如此冷漢的男人竟肯降下身段。对何姑娘百般温柔。」绿儿回答,「可不是吗?为了郡主,王爷什么事都肯做的。」
  「我知道这话对世子爷不公平,可是咱们都是明眼人,王爷对郡主分明比世子爷好上千百倍。」
  「唉,咱们家王爷,王妃满心想把裕亲王爷和郡主给凑成一对呢,可惜郡主娘娘死心眼,非世子爷不嫁。」
  「别说了,看在王爷对郡主的一片真心上,咱们多尽点力、好好服侍何姑娘,也帮着王爷多讨好讨好何姑娘,她心情开朗了、把身子养好了,对郡主的病才有益处。」「好,我去炖燕窝粥。」红儿道。
  「拿咱们王妃娘娘送来的血燕去炖,记得随时热着,姑娘一醒就让她吃。」「好。」
  「我同你一起去,寻块布给何姑娘裁身新衣裳,女人不管看不看得见,总是喜欢漂亮的。」两个人一同走出门去。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谨容轻抿嘴,苦苦一哂,说不出口的心酸心涩在舌尖翻搅。
  原来他的温柔是为了讨好,是纡尊降贵,原来她自以为的安全感只是错觉,如同她误以为许莘喜欢她胜过自己,简煜丰对郡主是一片真心,他为了她什么事都肯做,他情深至此,连丫头们都感动吧。
  深深叹息,真是糟糕,她怎地一次两次都学不会教训?何谨容啊,师傳老夸你聪明,可是……哪里啊,你分明蠢笨至极,
  说不出口的酸涩在心中扩大、泛滥,像是有人拿了把钝刀子在心头切割,一下下痛得人头皮发麻。
  傻瓜,早就知道的,知道那位郡主有多么溫柔美好,若不是好到这等程度,怎会让两个男人为了她昧起良心呢,?本来就是这样的呀,她怎么能痴心妄想些什么,怎么能够因为虚妄的安全感便起了贪念。是她的错,他们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物,他注定要在人群中央、众星拱月,而她注定是株空谷幽兰,独自芬芳。
  唉,不过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了。
  谨容抉着床缓慢起身,一个不小心,她压到自己的头发,一阵撕扯的疼痛传来,她微微蹙眉,再骂自己一声愚蠢。
  下午,简煜丰出现时,她愁着一双眉目。
  谨容是个聪明的,从小就晓得此路不通,就得另辟蹊径,千万别把白己给吊死在一棵树上,死了也冤枉。
  可是那声愚蠢,却让她提不起劲来闯出另一条康庄大道,她想,她疯了。
  「在想什么,怎么这副表情?」简煜丰替她倒杯水,把杯子递进她的掌心。
  她叹口气,企图掩饰过去。「我想起娘……」
  他以为她想家了,却没料到她接下口,说:「我把珍珠磨成粉,想学宫里的贵人拿来敷脸,我娘骂我败家。」现在,她真想让娘再用手指头戳上自个儿脑门,再骂她几声,看看能否把她给骂消醒。
  他点点头,接下她的话。「小时候我们家看门的大黑狗拉了两天肚子,病恹恹的一动也不动,我熬了锅十全大补汤给它喝,箠叔也追在后头骂我败家。」这是安慰她吗??技巧很糟糕,但谨容被逗笑了。
  她说:「你家皇叔骂错了,你这不是败家,是庸医,那条狗肯定拉得更厉害。」他也笑了,回答,「没错。」「所以我们的情形不同,你别把我们归成一类。」
  藉着此话,她提醒自己,她与他……从来不是同一类。
  他没把她的话想深,兴匆匆说:「我把解药弄出来了。」那口气有几分得意,几分骄傲,还有几分的沾沾自喜。
  解药?哪种解药?青磷粉的还是七线蛊的?
  青磷粉的不可能,那药材的搜集太费时耗力,断没有这么快成药的道理,至于七线蛊,不过是一个突发奇想,能不能解毒还有待验证,说解药?太夸张,
  她还没想清楚,他己勾起她的下巴,在她眼里滴进黏湿湿的液体,浓浓的花香散出来。
  真的是青磷粉的解药?他怎么弄出来的,在短短时间内?谨容很是讶异。
  他对她的惊讶很满意。「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我相信。」她没有在热锅浇冷水的恶劣习性,他要骄傲,便让他一路骄傲到底。「我还给你带来一个好东西。」「是什么?」
  他打开匣子,里头有几个白瓷制的小圆盒,他方打开小圆盒,她就闻到一胶淡淡的薄荷香,他用竹片挑起一些,檫在她的手管上,那里有好几个小扁窿,全是那些粗暴、该死的七线蛊留下来的。药膏涂上皮肤,谨容先是一阵小刺痛,不过瞬间,阵阵凉意透入肌肤,谨容心头一惊,喃声道:「冰粕膏……」她猛地回神,惊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而在她说出冰粕膏同时,简煜丰也吓一大跳,问:「你的师傳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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