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私房美人  第四章 点滴之恩涌泉以报

作者:千寻      更新:1392115170      字数:9279
  像是补偿似的,金饰锒器,绞罗绸锻,古董摆件,什么东西昂贵便往谨容屋里搬,光是她最常用的书桌上头就摆了湖州的紫石砚,苏南的云烟鋈、琼林的水鋈白玉笔洗、一叠雪白细致的泥金笺,以及一整排垂挂在青玉架上的紫庳毫。
  许莘的殷勤看得碧玉眼红,脾气更大上几分。
  然这神用痛苦换来的东西,谨容一个都看不上眼。
  每天简燈半都会过来为她把脉施针、开单熬药,可她不至于天真到以为他是珍惜她的性命,他做的不过是想在张钰荷身上的毒解清之前,确定她能源源不断供应所需要的鲜血。
  明知如此,谨容还是很合作,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不说话、不发脾气,乖得让人以为她己经认命。
  许莘进门,方进屋就往谨容身边坐下,她没有转头看他,当过去那点幻想戳破,对他曾有的情分早己消弥无踪。
  提笔落笔,她的簪花小楷写得不坏,哥哥曾说如果他也能写出这笔好字,定能更受皇上重待。
  听说当今皇帝喜欢以字识人,可惜她是女子,进不得太医院。「容儿,钰荷她很感激你愿意为她疗毒……」
  许莘又在她耳边枯噪,不断重复着他以及那位郡主娘娘的感激之情,难不成他以为多说几回,她就会相信他的歉意比天高比海深?
  谨容想翻白眼,哪个人吃鱼前会向砧板上的鱼道歉?这么做,不代表下个轮回时鱼不会向他索命,只代表他有多矫情。
  还以为他很懂女人呢,否则怎会将自己,娘亲,以及桃花村大大小小的奶奶婶婶全哄得服服贴贴,让每个人见着她便将许莘彻头彻尾夸奖一遍。
  原来,只是因为不熟、因为隔着距离,才会把缺点看成优点。
  许莘真不懂女人,如果她心里有他,那么这些话只会让自己对张姑娘心存妒恨,若她心里无他,这些话只会让她对于自己的被骗更加怨怼,既然说比不说糟糕,他何不饶她一个安静,别来搅乱她的心?
  谨容不耐烦了,放下笔,转头望他。「你弄错了,我从来都不曾愿意过,只是身被囚禁,别无他法,我不过是个平凡女子,不是割肉喂鹰的佛祖。」许莘被她几句话给堵住,吶吶半刻后说道:「你莫要担心,简煜丰正在想办法,他会把你身上的毒给解除。」她又忍不住冷笑。
  —来,这话说得好像她该感激他。二来,她的医术不比简煜丰低,毒能不能解她比谁都清楚。三则,如果有法子可想,他何必用拐用骗,用一个假造的婚事将她锁在晋远侯府?笫四,如果真有他法,她绝对会「大大方方」地,用自己的鲜血换回晋远侯府半数家产。
  她是个大夫,偶尔会用假话哄骗病人安心休养,但重这话哄她?不是他太呆,就是他以为她很傻。
  看见她的讥诮,许莘企图说服,「你就相信煜丰吧,他很有能耐的,皇上的旧疾,皇太后的头痛之症,宫里太医无法可想,但简烴半一出手很快就治愈,所以你不要祖心。」他说服得太尽心,忘情地握上她的手背。
  谨容觉得恶心,面无表情地将手抽回,拿起毛笔继续书写,她必须做点事来转移心思,否则光想到未来得在漫无边际的疼痛中过日子,她会发狂。
  不再理会他,谨容写下晕眩症状,原因及其治疗方式。
  见她拒人千里的摸样,许莘叹息……这些天,他碰壁碰多了,他知道她在生气抗议,如果有转弯方式,他绝不愿意伤害她。
  谨容听见他的叹息,她何尝不想叹气?
  就算她相信他不是坏人,相信他心中有无数罪恶,相信他害了自己也很痛苦,那又怎样?他还是选择欺骗她,选择用她的疼痛交换心爱女子的性命。
  他真是伤她很深呵,除了感情,他还重重地伤害她的自尊心。
  想起那印红盖头下,她还笑着认定他喜欢她,比她的喜欢更深,真是天大讽刺......
  门推开,翡翠和简烴半进门,碧玉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送到谨容面前,她端起药凑到鼻尖细细辨闻,很好,她现在必须再相信一件事,简煜丰的确想尽办法在为自己驱毒。
  端起药碗,她眉头不皱她将药仰头喝尽。
  那药有多苦,简煜丰明白,他从怀里掏出紙包递到谨容手边,她不动,翡翠接手打开,里面放着东大街玉珍斋的挂花糖。「吃一点吧。」他没想过自己需要哄女人吃糖。
  「不必,我从小到大喝的药比这个更苦的多了。」谨容冷冷拒绝,一点点温情收买不了她的心。
  简煜丰定眼望着她半响,将糖收回怀里,那本不是为谨容准备的,而是为了光闻到药味就会及胄的张钰荷备下的,她怕死了喝药,每回总要好言相劝半天才能哄得她将药汤喝下。而她,一个从小到大场药不断,如今遭人暗算,得把药汁当茶场的谨容……让他的心微微抽痛。
  他知道她没说谎,这样阴寒体质的女子能活到今日己是不易,怕是用药场日日浇灌才有如今摸样,他可以理解她吃过多少苦头。
  简煜丰抓起谨容的手为她号脉。
  她的脉象比前几日好些,只是再过几天又要取血,届时再昏一回、再痛一遍,再烧一次……她身上的毒越积越深,病沉痛、痛苦加倍……鲜少有表情的他,脸上悄悄增添两分抑郁。他年纪尚稚时,曾经问过师搏,「如果误触七线蛊的窝,被十几只七线蛊咬到会怎样?」
  师搏想很久,回道:「你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谨容很快就会明白。
  她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不过数面之缘,他们之间没有建立过交情,她的痛与他无关,但明知无关,他胸口却有着不明所以的压抑,沉沉的、重重的,像是谁搬来几块大石填入他心头。
  「那日你提到,救一人、毀一人,你清楚自己中了什么毒?」
  简煜丰询问,这问题在他心底盘桓多日,那日取血,他看见她脸上的哀恸绝望,她分明痛到不行却硬生生咬牙忍受,她甚至能够预期七线蛊将从哪里咬破血肉弹跃出来,而将视线定在那里……她让他讶异,他知道她医术不坏,只不过并非所有学医的人都懂毒,如果她连这个都清楚,代表她的师搏并非泛泛之辈。
  再提此事,谨容心中怒涛翻诵,那夜的事浮上心头。
  她强力镇压怒气深吸口气慢悠悠她端起茶杯,斜眉望他,淡声问道:「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懂医懂毒?」顿了顿,又道:「原来是这般自大的人物,难怪没把别人的性命看在眼里,难怪自以为是阎王爷,有权判人生死。」
  她嘲弄的是简煜丰,但面红耳赤的却是许莘,有几分真几分假,谨容不确定,但他低头,满面羞惭。
  望向许莘,谨容考虑着他的羞愧能否为她所用。
  简煜丰并不生气,只是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她的眼,追问:「所以你也知道,钰荷身上所中何毒?」
  实话是一她不清楚,七线蛊本就是许多神毒物的解药,但如果许莘所言不假,此毒除七线蛊之外,别无他法可解,那么天底下只有一神毒这般凶狠。
  她收拾桌上的紙张后,拾起头,全然不知自己双目己赤,只是冷笑道:「还能是什么,不就是焚心散。」
  简煜丰再次惊愕,定定凝视她的脸,天底下能认得七线蛊之人本就不多,而知道焚心散的更是寥荽可数,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的医术是谁教的?你的师傅是谁?」他问道。
  需要据实相告?没必要吧,天底下并之下只有他一个能人。
  「放心,总归我们的师搏不会是同一人。拜师那日,师搏便谆谆教诲,我们是大夫,非判官,不能断人生死,医术是用来救治病患的,不能以医谋害人命。」很显然的,他的师搏没教过这些,他只指点医术,并未教导过他何谓医德。谨容这番话纯粹为了讽刺简煜丰。
  谨容灼灼目光迎上他的,她不惊不畏,眼底尽是坦然。
  他们就这样四止相对,许莘杵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看看谨容、再看看简煜丰,试着化解尴尬。
  这场景很诡异,他们不是朋友却团团围坐在同一个屋擔下,他们分明有仇,却还要攀那神不可能存在的交情,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平静。
  半响,简煜丰开口,「我会治好你身上七线蛊的毒。」她扬起笑意,再次讽刺,「我该感激你吗?始作俑者。」「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只需要你的合作。」合作?呵呵,他在说什么傻话。
  「给我一个名字。」她拾起下巴。
  「什么名字?」
  「哪个人会乐意与你合作这种事?」
  她有张利嘴呢,还以为是只溫驯的小猫,却不料有双尖锐爪子,不时就向人张扬几下。简煜丰嘴角轻撇,好像头一次认识她似的,望着她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如果当初你答应我的条件,肯定会比现在更乐意几分。」
  「哈哈,听见没有,世子爷。」她转向许莘,淡淡扫了屋内物件一眼。「你给的聘礼和这些小东西,可远远比不上简公子开出的条件,如果你的罪恶感不是假,如果你有心想要道歉赎罪,不妨再搬些黄金之物进门。」
  谨容和简煜丰吵架,却殃及许莘,可他哪能不接话,尤其当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他身上时。「没问题,只要你开心就好。」「开心?」她扬扬眉头,又是滿面讽刺。
  许莘微微蹙眉,还真是多说多错,可眼前不管是谨容或简煜丰都不能得罪,不论少了哪一个,钰荷性命都有危险,府里备下的太医虽会用七线蛊取血,但不见得懂得开药入药,而尽管世间未必找不出笫二个体质极阴的女子,但钰荷的毒己经等不起。
  那日自己与简煜丰不欢而散,还是钰荷出面软声说和,简煜丰才没有天天给自己摆脸色,至于谨容的脸色……他岂能不受?毕竟他的手段不够光明,他不是坏人,只是懦弱了些,长久以来他习惯遵从母亲的指示行事,习惯当个乖儿子,他没有别的选择。
  谨容背过他们走到门边,身子斜倚,半敞的门,留下一胶子冰冷的穿堂风,门外夜色渐近,天边尽处,斑驳的浅彩和灰暗的云霓交揉起来,形成一胶淡淡的悲哀。
  屋子里,明紙窗糊得绵密,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唯见屋外树影随风揺曳地映在窗棂七
  今夜,谨容睡得特别早,当烛火灭去,守在寝屋前的碧玉也躺平后,谨容却突然张着眼望向床脚边的软榻,在心底默数,直到碧玉的呼吸逐渐乎缓,她低低唤一声,「碧玉,我要喝水。」碧玉不理她,只
  是翻个身,面朝外头。
  「碧玉。」她再唤一回,这次碧玉甭性拉起棉被盖住自己的头。
  行了,谨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只青瓷瓶子下床,走到桌边假意要倒水,然后再回到碧玉身旁轻轻推揉,低声说:「碧玉,没水了,你去拿壶热水。」向来对她轻慢的碧玉哪里愿意,三更半夜的,厨房的火都熄了,她拉开棉被张嘴就要硬声冋应要喝水,等明天。
  没想到被子掀开,才吸那么一口气,就有胶冷冷的甜香冲进鼻间。那味儿很好闻,房里太黑,又刚从睡梦中被扰醒,她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发现谨容重着瓶子凑近她鼻间,她下意识多闻了两下,下一瞬,整个人软软地瘫回榻间。
  将瓷瓶盖紧,确定碧玉己经昏迷,谨容使尽力气将碧玉搬到床上去,拉过被子将她从头到脚密密盖好。
  她喘口气,伸手到床底下将前日暗地里收拾好的包袱负在身上,她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缝,往外探头,很好,并没有人守着。
  过去几日,她摆出身体虚弱姿态,许莘几度相邀要陪她去逛园子,她都以身子疲惫为由推拒,因此看守门外的府卫才会如此怠忽,只留下碧玉在床边看守。
  可也因为她足不出户,根本无法探查晋远侯府究竟有多大,只能听着翡翠的形容,猜测晋远侯府的侧门在哪个方谨容对今晚的逃脱并无太多把握,但凡有一丝可能,她就要去做,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行事原则。
  她在脑子里不断计划,也不断修正计划,她日思夜想,一遍想过一遍,务求慎密无缺漏。
  最困难的一步是逃出晋远侯府,只要能离开,她就可以趁着夜色跑到同在城东的富绅章家救助。
  谨容曾经在进京送药的路上碰到章家太爷,那回他突然发病被谨容遇着,身为大夫,她救人义无反顾,直接将人带回济民堂医治,待章老太爷清醒,她才着人将他送回。
  老太爷是章家的主心骨,她的顺手之举让章家铭记在心,每回探得她进京,总要邀她到章家一聚,并为老太爷把脉,开药调理。
  拚着这几分交情,就算民不与官斗,他们也应该愿意收留她一夜,待到天明,她便化妆易容,雇辆马车回桃花村。
  桃花村是她的地盘,那里有村民,有家人,还有当过将军和京官甚熟的翁爷爷,如果晋远侯府強行抢人,她便褐发其恶行,她不信晋远侯府可以一手遮犬,不怕言官,不在乎名誉。
  揺紧瓶子,她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庭院中,月色满地如清霜,带上几分清寒萧甭,她仰望天空,略略估计方向,大瞻猜侧然后向前行去。
  走过教十步,几个巡夜嬷嬷从路的那头走来,谨容心头一惊,连忙闪身避到树后头。
  她闭起双眼向上苍默祷,两手抖得庹害,几乎握不住手中瓶子,她拚命克制呼吸,拚命鼓吹自己,直到那队提灯的嬷嬷从她身后经过、离得远了,才小心冀冀从树后头走出来,一咬牙,再次朝前方走去。她走得极快,一面走一面注意周遭动静。
  突然,一名年轻男子从她身后窜出,发现他,谨容下意识就要拔开瓶盖,再使一次对付碧玉的那招,但对方动作更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道:「不要怕,我是帮你的。」谨容错愕地拾眼望他。
  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透过朦胧月色,看得出他眉清目朗,五官细致,他有几分肩促不安,他和她一样紧张。
  他穿着一袭粗布衫,发间无半分饰物,她看不出他的身分,说是小廝长工嘛,气度不像,说是公子少爷嘛,穿着打扮更不像。
  「你是被关在吟松居的何大夫,对不?」他低声问。「你是谁?」她没放松警觉。「我是侯府的二公子许历。」侯府中人?谨容心头一惊,猛然退后两步。
  「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他急急说道,眼见谨容就要跑开,连忙抓住她的手管。
  她被抓住,回头定眼望他,估董着自己逃跑的机会剩下多少。
  没料到,却见他嘴角紧绷,眼底尽是急切,说道:「何大夫,你忘记了吗?你曾经救过我。」救他?她揺头,没有印象。
  「我们别在这里谈,这里不安全,你随我来。」
  该相信他吗?谨容心底兀自挣扎着,他重重地点了下头,露出一抹亲切笑容。「我不是裕亲王,没有一身好武功,如果我存心害你,你那手金针刺穴的功夫那么好,在我身上扎几下,我就动不得了。」金针刺穴?她瞠大双眼,满脸疑问望着他,他又冲着她一笑,回道:「是的,永定桥边那个落水男子是我。」
  她想起来了,上个月一名男子不知为何落水,被人救起后昏迷不醒,他身旁的小廝哭哑了嗓子,正巧她的马车经过,听见哭声便下车,用一把金针救回他的性命。
  当时入京时辰己经晚了,她急着把药送到药铺子里,没办法亲自把人给送回府,只好拜托旁边的人施援手,只留下桃花村何大夫的名号就急忙走人,没想到……竟会在今晚遇上。
  打量眼前男子的表情,谨容决定赌了,赌好人有好报,赌对方懂得感恩,也赌上他会帮自己一把,她随着他来的方向折返。
  走不到一刻钟,他们绕进一条小径,穿过月亮门再转进一道回廍,越走越是偏僻,在她开始怀疑对方要将自己带到哪里时,他走到一幢屋子前头,双手推开门,领着谨容进屋。
  这屋子比起她住的吟松居差多了,夕卜头看起来还不太破败,但一进门方知其简陋如斯,一床一桌一拒两长凳,作工木料比桃花村居民的用物更粗陋,她怀疑翡翠,碧玉住的屋子都比这里好。「对不住,我住的地方实在……不过这里很少人过来,你待在此处不易被发现。」他用打火石燃起火烛,拉开椅子,给她倒了杯水,水是冷的,他惦了惦温度,不好意思递给她。
  看见他的尴尬,谨容没有太多思量便把茶水接过来,喝了一口,那里是茶,不过是清水。
  顾不上这个,谨容急着解开疑惑,问道:「你真的是晋远侯府的二公子?住在这神地方的二公子?」他一笑,笑容里带着淡淡的忧郁,他理解她的质疑。「我并非嫡子,而是姨娘所出的庶子,不受待见的庶子。」
  这话透露的信息不多,但也教她明白晋远侯夫人手段厉害,能将下面的妾室姨娘、庶子庶女打压成这般光景……大户人家的妻妾之争听得多了,但亲眼所见依然休日惊心。「这里……很好。」她点头,轻声回上一句,话说完才发觉自己是越描越黒,脸庞倏地浮上赧色。
  许历坐在她对面,为解开尴尬便找个话题开口。
  「那日落水醒来,贴身小廝四儿告诉我是桃花村的何大夫救了我,只不过回府后我并未延医看诊,因此身染风寒,数日不得下床。四儿求助无门,只好哭求到裕亲王踉前,王爷施以援手,赠我几副药,直到最近方能下床,因此一直没办法当面向何大夫道声谢。」
  这话说得更明白了,堂堂侯府二爷身染风寒却未延医诊治,可见他在府中境况宭困。
  「裕亲王?」谨容问,这是许历笫二次提到此人。
  「裕亲王简煜丰,这段日子他经常进出吟松居,何大夫应该见过他。」
  简煜丰竟是裕亲王爷?真是好啊,如果她的事挑出来,还真要打翻一票皇亲贵戚,何家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朝堂皇亲姓啥名谁的,谨容向来不放在心上,然这位新任的裕亲王爷可有名气了,连她这神一个月才进京一趟的小村姑都听过他的故事。
  多年前,他与母亲在回外祖家奔丧途中,被黑风寨匪徙劫去,老王爷四处奔走,上奏朝廷,领兵五千,将匪徙一网打尽,但他里里外外搜尽山头均不见妻儿,裕亲王爷以为他们母子己经死于非命,方才死了这条心。
  不多久,朝廷下旨封裕亲王庶子简煜谦为世子。
  然而三年前,简煜丰参加科考,一路从乡试考进殿试,夺得那年的状元。
  名字镭同,长相又与裕亲王有七分相似,在殿试时皇帝便留了心,将简煜丰唤至宫中并找来堂弟裕亲王。
  父子相见,根本不须太医滴血认亲,那年简煜丰失踪时己经八岁,童年记忆还在,且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再加上小腿处那道爬树摔下的伤口,他的身分不需要更多证明。
  找到当年被劫走的儿子,裕亲王要找到嫡妻,自然不是难事。
  怎知,原以为是桩单纯的匪徙劫人事件却牵扯出一段陈年公案。
  当年,黑风寨匪徙并非临时起事,为财劫人,而是因为大当家收下太医院五品医正徐亨平的五百两黄金,才与之合谋做出这等祸事,导致黑风寨一夜之间被灭。
  二当家李墨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认为招惹皇亲国戚是自寻死路。因此当事情发生后,便领着几个手下悄悄地将简煜丰母子带下山安置,没想到再回山寨,那里己经被夷为平地。
  他们不是没想过把简煜丰母子送回京城,但裕亲王妃不愿意,他们便打消这个念头,找个地方与简煜丰母子改头换面,过起安生日子。
  太医院五品医正徐亨平正是裕亲王侧妃徐氏的父亲,简煜谦的嫡亲外祖父,事情一经彻査,查出这是妾室祸害嫡妻的惨案。
  此事牵连甚广,徐亨平谋害皇族判绞刑,裕亲王侧妃徐氏被废,不久后病死,简煜谦世子名位被夺,为他们撑腰的皇后关进冷宫,后宫由淑妃掌事……到前年老裕亲王过世,简煜丰承爵,嫡妻嫡子总算出头
  天。
  事实经过到底如何,百姓并不清楚,传出来的多是臆测之词,各神荒谬说法都有,谨容听过的版本可多了,却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她倒是把此事传回了桃花村,不是为了说嘴论事,而是想把一夫多妻的坏处给点出来,免得桃花村的男人日子过得宽裕了,便让猪油蒙心,有了正妻还想要外室。
  把人家的小话说了又说,却没想到简煜丰就是故事中的主角,谨容不禁苦笑,她该不该对人家说声失敬?许历见她久久不言语,便接续方才的话题。
  「两个月前,我无意间听到大哥与嫡母对话,知道裕亲王找到一名体质极阴的女子,可以为郡主疗毒,让大哥先把郡主接回晋远侯府,再将何姑娘骗回侯府。」
  他停了一下,觉得有必要解释张钰荷的身分,又道:「郡主是礼亲王爷的嫡女,名叫张钰荷,也是当今皇太后的亲孙女,皇太后很喜欢她,下懿旨封她为惠华郡主,嫡母希望郡主能嫁给大哥,在仕途上助大哥一臂之力,没想到她身中剧毒,婚礼便给延宕下来。」
  「那日我窃听他们对话,方知桃花村何大夫正是他们打算用来帮郡主疗毒之人,倘若在下不认识何大夫便罢,但对一个素未谋面的落水男子,何大夫都愿意出手相援,何况是礼亲王府的郡主?如果能救,你岂会坐视不理?何必用哄骗之法将何大夫骗回侯府?因此我猜测,此事背后定有玄机。」
  「那日府中并无张灯结釆,却见大哥领着大红花轿从后门进府,而坐在主位的不是父亲或嫡母,而是嫡母身边的管事关嬷嬷,因此娶妻不合理,而迎妾哪需要行拜见高堂之礼,更不需要弄上一7M大红花
  轿。」
  「我在吟松居外张望,看见丫头匆忙进出,似乎发生什么事,不久我被发现且赶了出来,这几日我寻迹探问吟松届之事,只听得大哥娶一门妾室入府,而新妇体弱,闭门不出。」
  这番说词无法说服人,好好的晋远侯世子怎会让体弱女子入府为妾,而且甫进夫家大门便发病不出?因此他将此事与之前听到的消息联想,猜测那名新妇可能是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何大夫。而今夜之事并非偶遇,过去几日他经常隐身在吟松届外等待机会见她一面。
  当然不合理,因为大红花轿和拜见高堂之礼,只是为了演戏,谨容低叹道:「别叫我何大夫,我叫何谨容。」
  他点头,「方才你出府的方向是对的,但府里门禁森严,嫡母治家更严,不管是前后门都有许多府卫守着,便是大白天,下人们要进出也得领了对牌方能出去,夜里更不必说,姑娘若是贸然出门,一下子就
  会被抓住。」
  他这是在劝她打消逃生念头?谨容回望他。
  「姑娘别多虑,在下并无恶意,我只是想找个稳当法子帮助姑娘。」事己至此,除了他之外,她还能相信谁?
  何况他若心存恶念,在方才的路上嚷嚷几声,她就会被抓回去,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把自己引到这里。「倘若侯府的门禁森严,是否意谓我绝无逃生可能?」「不尽然,只是……姑娘离开这里,你要往哪里去?」「回桃花村。」
  「发现姑娘不见,母亲和兄长定会派人前往桃花村,到时姑娘……」「不怕,桃花村里有人可以帮我,你只要想办法将我送出侯府就行。」「姑娘确定??也许姑娘尚未进桃花村就会被栏下。」
  没错,许莘只消派一群府卫围在桃花村外等待,就能瓮中捉鳌、以逸待劳,她的易容术没有好到能骗得过明眼人。
  「所以你认为?」
  「我本想让姑娘在这里盘桓数日,待府卫悉数派出后再想办法送信给舅舅,请他帮忙把姑娘接出去,然后隐姓埋名住上一两年,到时……到时就算找到姑娘也于事无补,大哥和嫡母自然会放弃在姑娘身上下
  功夫。」
  话说得隐晦,但不难听出语意,他在暗指待张钰荷毒发身亡之后,就算找到她也没用,到时他们自然不会再找她。
  他的法子的确比她想的更稳妥些,只不过,许历不知道她身上有七线蛊的毒,她得回到桃花村,寻出师搏所传的毒经,找找有没有解毒的可能性。
  就算没有,能将毒压制个几年也是好的。
  毕竟她很怕啊,怎么能不害怕?毒经上有记载,七线蛊的毒发作时会让人疼得想撕下身上皮肉,自断手足。
  思及此,一阵寒翻惊起,眉头紧锁,谨容忧心忡忡问:「你这里安全吗?我会不会拖累你?」
  许历不敢把话说死,嫡母的手段他见识过,但受人点滴恩当诵泉相报,那日若无谨容伸出援手,他早己不在世间,便是危险,他也要帮上这一回。
  「除了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廝四儿之外,没有人会涉足此地,姑娘大可安心住下,再不久就是端午了,每年端午外祖父会让舅父舅母过府送礼,到时后门开启,我就能想办法让姑娘漉在奴仆当中,随髡父一起出府。」
  如今离端午还有月余,她叹气问:「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许历定眼望她,知道她心急考虑半响,方才说道:「四儿在后院围墙挖了个洞,可以由洞中进出,若姑娘等不及……姑娘说桃花村有人可以帮你,不如我让四儿明日先走一趟桃花村,试着联系那位?」这是个办法,如果翁爷爷出而到晋远侯府讨人,或许事情能成。「好,我明日便写封信。」「好,姑娘早点休息吧,要逃跑得养足体九我到隔壁书房睡下,姑娘有事可以到那里寻我。」他温言说道。
  「嗯,知道了。」见他转身走出去,临行,谨容轻唤一声,「许公子。」「什么事?」他回头,安心的笑容让她心情平静。
  「谢谢你。I她柔声道。
  「没事的,早点睡,明天一大早我就过来。」「嗯。」
  不知道是他的笑容安抚人心,还是离开吟松居那个令人窒息的屋子的缘故,这个晚上,是自进侯府后谨容睡得最安适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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