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明珠  第四十六章

作者:金吉      更新:1522063554      字数:2657
  自在并没有放弃说服司徒烁网开一面。她知道再仁慈的帝王也不可能允许造反,更何况司徒烁向来和仁慈扯不上关系,但起码她应该阻止他杀樊颢。
  她不知道樊颢的母亲是谁,但是当初她对仇余凤玉石倶焚的做法表示不赞同时,仇余凤便把樊颢的身世告诉她,目的当然是为了说服她,就算他们成功拉下司徒烁,天朝也不用担心皇位后继无人。
  樊颢确实有几分像司徒烁,而这番说词后来也得到樊豫证实。
  因此,自在根本没想过,当年司徒凊为何顾忌不说。但话说回来,如今就算瞒着不说,樊颢同样难逃一死。
  她静静地观察司徒烁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却见他不怎么震惊,也许早有猜测。
  「你是要我,将来把皇位传给一个随时准备杀我的……「儿子」?」他的神情和语气无比嘲讽。毕竟是皇帝,亲生儿子带头造反,也仍是谋反,不可能享有特权。
  「你要传位给谁,那是你的事,我只是希望不要看到父子相残的惨剧,他从来就不是以皇子的身分被养大,对你没有感情也不能怪他。」
  司徒烁重重地放下茶杯,沉默半晌。「我自有打算。」然后便不再开口。
  自在不由得叹气。也许当年她对他,真是认识太少。她所熟悉的,一直不是身为皇帝的司徒烁。
  司徒烁将樊颢软禁在深宫。
  他以前是见过这孩子的,当时其实怀疑过,这孩子的眉眼有几分像司徒家的人,不过他只以为这孩子是司徒凊所出;但如果司徒凊基于报复他而藏起他儿子,那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樊颢是他儿子,那么确实是如今他唯一适合继承皇位的儿子——樊豫和司徒凊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响亮,只要扶持樊颢登上皇位,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司徒凊已死,而樊豫这辈子最好别再踏进天朝一步,他不打算上演虎毒食子的戏码给他们看,但樊颢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深宫!
  司徒烁前脚才离开,易容成司徒虹,神情恍惚的明珠便找到这座宫殿。扮作皇帝最纵容的公主——最宠爱其实未必,明珠到现在也没见过司徒烁几次,他大多数时候是待在袁妃那儿,而且据宫奴的表现来看,司徒烁跟袁妃待在寝宫时,最好连她也别去打扰。明珠自然不会自找麻烦,但她也忍不住怀疑,司徒烁难道真的特别宠爱性格易怒乖张的袁妃?这宫里多的是比袁妃更貌美,更温柔的女人,看来司徒暴君的喜好特别怪异啊!
  但无论如何,旁人相信司徒虹是最受宠的公主,因此她在后宫几乎是畅所欲行,除了某座花园,龙城里还真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她进到软禁樊颢的寝宫时,宫廷守卫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而被司徒烁派来照看樊颢起居的张公公只是冲着守卫摇摇头,然后一脸他也怕了这骄蛮公主的无奈表情。
  他失败了!他竟然失败了?不可原该!
  明珠脚步极轻地接近樊颢,靠在凉亭扶拦上喝闷酒的樊颢即使有所察觉,一开始也并未太在意。司徒烁显然不打算杀他,从他在这座宫殿里里外外部署的守卫就知道,他派出了最顶尖的高手来「保护」他,反过来说自然就是监管了,那么他在这里恐怕没有任何人动得了,谁会想袭撃他?
  明珠的脚步轻得不像自己的,她像一缕游魂在龙城里游荡多日,这深宫里多少秘密怨气,那些蛰伏在每一道阴影中,附身在每一处古老事物里的黑暗情绪,再再都让她体内残存的蛊毒发作,迫使她每每和汹涌而来的戾气狂暴的杀意对抗着,直到筋疲力竭,再回神时连自己都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能庆幸无论她在这宫里多自由,都还是困在巨大黄金笼中的鸟儿,飞也飞不出去。
  当她冰冷的小手按住樊颢的颈子,樊颢立刻反击,粗鲁地将她拽到身前,他没有见过「司徒虹」,但是从她的衣着打扮来看,也猜得出她的身分。
  「樊大哥?」明珠恍然如大梦初醒,几乎忘了自己怎会来到此地……这里还是深宫吗?为何樊颢会在此?
  樊颢认出了明珠的声音。他知道仇余凤又把明珠送回宫里,仇余凤总是知道如何说服他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确实他也不知道叛变在即,他要怎么安排早该消失在人间的明珠?若是叛变失败,明珠将会无处可去,司徒烁也会更加大力扫荡他们身边的一切,倘若明珠再被抓住,她的身子禁不起再一次利用妖蛊之术重生;但只要她易容成公主,无论成败,都是一层保障,于是那时他只能咬牙答应——就算不答应,对明珠来说,他的意见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
  无论是樊颢或阳,显然都比不上她的血海深仇来得重要。这是他一直不愿意去深想,更不愿意承认,可是确确实实让他失望,让他痛苦的事实。
  樊颢伸手碰触她的脸,神教内易容高手所使用的易容术他并不陌生,那些几可乱真的技术,只有接触过的人才知道辨别的方法,当他确定眼前的女子确实是易容后的明珠,便拉着她往自己的寝殿走,在进到没有任何侍从卫兵的寝殿内,将门反锁,接着等不及取下她的面具,便紧紧地抱住她。
  「樊大哥?」从她认识樊颢以来,即便在她身为千夜坊花魁那时,他也不曾对她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在羌城那时牵她的手,已经是他们俩有过最亲密的行为,有时她甚至对如此「善良」的樊颢有一些怜惜。
  但是,这个难得的拥抱,随之而来的却是令人迷乱的熟悉感。
  樊颢的衣裳总会特别使用熏香,而阳则随身带着香包,两者味道迥异,所以有时候纵使她感觉到樊颢的气息有些熟悉,总会认为是自己多心。此时,樊颢被软禁在这里数日,身上没有惯用的熏香,当然也没带上香包,对于阳身上沐浴过后,全然洁净的,只属于他的气味,她却是再熟悉不过……
  明珠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她伸出手,抚过他的眉眼,鼻梁,和嘴唇。过去她为何从没发现,樊颢和阳,除了那张狰狞的脸皮之外,有太多太多惊人的相似之处?尤其当樊颢肆无忌惮地表现出对她的想念时,眼里灼热迷恋的神采和阳完全一样,那双眼睛,日日夜夜,连梦里也来纠缠,她怎么能够忘记?怎么能够忽略这么多的……讯息?
  在雁城那时候,阳若要肆无忌惮地她缠绵,若不是在樊颢的行馆,也是在千夜坊——在神教的地盘上,樊颢向来也是备受礼遇。那时她总是担心阳的处境,被他那样坏心眼的,用各种手段欺负着,却怕极了他惹上不该惹的人,担心他的行踪被发现了,会遭人驱赶,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怕他被伤害……
  她盯着他的唇。啊,她是瞎了眼了吗?她吻过千遍万遍的,为何会以为那是陌生的?
  是这样吗?他骗了她?他从头到尾扮演着两个角色,却对她的挣扎,她的思念,她的痛苦,视若无睹?
  杀了他!杀了这孽种!
  明珠神智迷离地在显而易见的证据之前挣扎,那黑暗的声音又来纠缠她。
  樊豫没察觉她变得狂乱的眼神,伸手摘下她的易容面具,看着她苍白的容颜,才惊觉自己竟如此想念,想念得心都疼了啊!他像捧着珍宝那样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蛋,肆无忌惮地吻她的唇,全然忘了自己此刻的身分,又或者其实是他再也不想玩那些迂回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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