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  第八章

作者:乐颜      更新:1354183401      字数:3949
  这种事情,当事人越是若无其事,才越能抵挡流言蜚语。
  原嘉宁恨恨地捶着枕头,说:「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那么一个烫手山芋,却又是御赐之物,我居然还那么欢欢喜喜地就接了过来,气死我了!」
  玄昱淡淡地笑了笑。
  原嘉宁瞪他,问:「你居然还笑?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玄昱将她搂进怀里,「放心,以后它不会再碍你的眼了。」
  他心底里又是怜爱又是怀念,自己的妻子表面上稳重端庄,很有大姐姐样,其实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在脸上不会遮掩半分的傻丫头,当年小小的她居然会直接跑去问原修之她是不是他亲生的女儿,把一向修养绝佳的父亲都气得挥了她一巴掌。
  玄渊还真怕自家媳妇跑去皇帝那里再质问一番,亲爹会原谅她,玄昱可不会那么好说话。
  「你把它怎么了?」原嘉宁听出了玄渊的弦外之音,好奇地抱住他的胳膊问。
  玄渊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阴庆,「不能怎样,只不过是将它磨成了粉而己。」原嘉宁的心陡然一跳,她瞪大眼睛盯着玄渊,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压低声音说:「天哪,你,你……」
  玄渊低头吻上她还略微有些红肿的嫣唇,「没事,我有分寸。」
  有些事,他可以暂时容忍,比如生母之死,因为他对于死亡无能为力,也因为生母留下遗书说她是自愿的,她希望她的牺牲能够换来他的登基,这是后来原修之交给他的叶姨娘的亲笔遗书,他知道不会有假。可是有些事,他绝不会忍,就比如印章之事,他不能容许任何人欺辱他的妻子,哪怕对方是他的生父,是当今皇帝,哪怕对方只是无心之举。
  原嘉宁叹了口气,慢慢依偎到玄渊的怀里,说:「原琅,对不起,刚才我不该对你乱发脾气,我早该知道要在皇宫里生活,太不容易了。」
  尤其遇到一个不检点的皇帝公公,这才真叫人郁闷。
  「傻瓜,有气就对我发,我是你的夫君,我不受你的气,要谁来受?」玄渊的手开始在她的身上不规矩起来。
  原嘉宁有些怕痒地躲闪,闷了好一会儿,才说:「当太子有什么好的?你看看历史上那些太子,个个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没一日自在,而且只能进不能退,否则废太子的前景更惨。说起来,我倒有点羡慕瑜亲王夫妇。」
  「呵,他们还真是一对妙人。你大概想不到,我回到皇室之后,最先对我表达出友善之意的就是瑜亲王吧?」玄渊若有所思地说。
  「真的啊?」原嘉宁不由得开心起来,只要是对玄渊好的人,在她眼里都是好人,她都喜欢。「我也很欣赏瑜王妃,以后倒是可以多和她来往。」
  玄渊却摇摇头,说:「不,以后你要少和他们夫妇来往,保持应尽的礼仪就是了。」
  「为什么?」
  「为了避嫌,也为了保护他们。」
  原嘉宁皱了皱眉头,她本就是个聪慧女子,只不过因为自幼被宠爱和娇养,性格比较率直而己,现在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玄渊的意思,叹道:「太子和太子妃连自己的私人朋友都不能拥有,唉。」
  玄昱笑了笑,说:「人生有得必有失,许多人做梦都想着这个位置呢,人家或许还对你羡慕万分呢。」
  原嘉宁笑起来,她想起了薛冰莹,现在那丫头大概会恨得牙痒痒的吧?
  果然人要想过得快乐,就不能一味攀比自己得不到的,目光偶尔也要向后看看,想想那些还远不如自己的,自然也就心理平衡了。
  卧室静谧了许久,就在原嘉宁快睡着时,玄渊忽然低声这样说:「做太子或许会有千万个不好,但是只要有一点好处,我也就甘愿做了。」
  「嗯?」原嘉宁眨了几下惺松睡眼,意识其实己经半是迷糊。
  「因为可以娶你。」
  原嘉宁征忡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如果他一直是原琅,他也就只能一直做她的弟弟,哪怕两人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名义上的姐弟,也绝不可能成亲。
  如今的宗族权力很大,同姓不婚是宗族里面明文规定的规矩,就算是收养的养子、义子、继子,其实和亲姐弟也都是一样的关系,绝对不能成亲,不允许因此而乱了纲常。
  虽然玄渊愿意做原琅,也允诺只做原嘉宁一个人的原琅,但是如果他真的还只是原琅,那么这个原琅就无论如何也成为不了原嘉宁的丈夫。如果两人不顾世人非议,硬要在一起,那就会成为一桩姐弟相奸的丑闻。
  现在原琅变成了玄渊,做了太子,己经与原家没了任何关系,所以两人之间才能订婚成亲。
  原嘉宁往玄渊的怀里钻了钻,她的眼底有些湿润,声音软软地带着几许娇柔,说:「原琅,虽然我现在依然很讨厌皇上,不过因为他,你才降生到了这个世上,所以我决定原谅他,不与他计较了。」
  玄渊低低地「嗯」了一声。
  虽然玄昱让他的诞生像个荒唐的闹剧与笑话,却也让他因此与原嘉宁自幼相亲相爱、青悔竹马,试问这世上有几人能够与自己的妻子自幼就一起长大,亲自见证了她的婴儿、幼儿、女孩、少女各个不同时期的样子呢?
  而如今她又嫁给了他,那么他更会亲自见证她为人妻、为人母,甚至日后为人祖母的模样,能够将她的漫长一生都完整拥有,想想便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他同意了妻子的话,决定在对玄昱的仇恨上减去一笔。
  我诞生了,然后认识了你,或许,这就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了。
  新婚第三日,太子妃回原府省亲。
  与普通的新娘回门相比,太子妃的回府自然是仪仗威风,随从浩浩荡荡,原府上下无论男女老少都隆重正装到大门口跪地迎接。
  出嫁前,原嘉宁还只是原府的嫡长孙女,原府众人多是她的长辈;而如今她再回门,就己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代表了皇家媳妇的尊贵身分,她己经是原府中人的主子,有了君臣之分。
  看着自家年迈的祖父祖母,看着自己自幼尊敬爱戴的父母都大礼跪倒在地迎接自己,原嘉宁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她是如此的难受,却还得端正坐在凤辇里,等待他们行礼完毕。
  锦平趁人不注意塞一块手帕到原嘉宁手里,她低头擦拭眼泪,等她到了门口时,己经神色自然,谈笑自若了。
  太子玄渊并没有陪同太子妃回门,他只是在午后亲自接了原嘉宁回东宫。
  不管玄渊和原府的关系多么深厚,如今他是太子,就没有必要屈居身分以女婿之礼陪同原嘉宁回门。在以往的前朝历史上,各朝的太子们,有陪同太子妃回门的,也有没有陪同的,没有定例,所以谁也不能说玄渊这样做就不近人情。
  只是原嘉宁从娘家回来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太好,她虽然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但眼底的阴霾与忧愁却瞒不过玄渊分毫。
  于是当晚,小夫妻俩虽然还是同寝了,却没有再交颈缠绵,原嘉宁背对着玄渊躺在大床里侧,紧闭着眼睛,可是眼睫毛却在频频颤动。
  玄渊叹了口气,从背后揽住她的腰,低声问:「怪我没有陪你回娘家?」
  原嘉宁没有吭声。
  玄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气氛越发沉默,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玄渊想起身时,原嘉宁忽然说:「爹爹被封了忠靖侯,由原本的官居一品跃升为超品,而且又加封太子太傅和太子太师,据说这都是你的建议?」
  玄渊一直不安的心如今反而安稳了,他仰面躺好,平静地说:「是啊,是我向皇上提议的,封了爵位给岳父。岳父那么聪明的人,自然明白了皇上的心意,自己立刻上书以病退为由请求致仕,皇上再三不准,他就再三上书请求,他们这对君臣最擅长演戏了,彼此都给足了面子,最后岳父从第一丞相之位上退了下来,只剩下爵位和太子太傅、太子太师的名誉官衔而己。」
  原嘉宁想到今天父亲故意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无官一身轻」的模样,又想想他其实还没满四十岁,居然就要因为她嫁进皇家做了太子妃,而从此赋闲在家了,对于才华出众、能力过人又有着远大理想抱负的父亲来说,是何等的无奈和悲哀?
  她不知道该怨谁,只是心底实在是难过,她以前觉得自己己经很懂事了,己经跟着娘亲学了许多管家理财的本领,现在才发现自己终究是个闺阁女流,很多影响着家族众人前途命运的大伏笔,她居然都看不清,而只能看到近在眼前的鸡毛蒜皮生活小事。
  如此没有政治觉悟和敏感度的她,真的适合嫁入皇家,真的能做好一个合格的太子妃,甚至日后做一位合格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玄渊的目光越发深沉,带着淡淡的悲哀,说:「不做这个太子,不知道太子的难为。太子难做,太子的妻族会更难做。皇上需要太子英明有为,但是又不能羽翼丰满,所以他的妻族就必须要低调。我做了太子,岳父做丞相,再加上二叔手里的军权,三叔手中的钱财,呵,就算皇上再信任原家,恐怕也会担心什么时候会发生政变,会担心我会将他取而代之吧?」
  听玄渊这么一分析,原嘉宁才知道原府己经被玄昱抬升到了如此势高权重的位置,如果她是玄昱,恐怕会更加容不下原府了吧?
  「不仅皇上担心,其实我也担心,如果按照历来那些阴谋家的理论,一旦原府将我拱上皇位,到时候原府如果还有更大的野心,就可以让我早死,让你生下的儿子早早登基,做个「儿皇帝」,做原家的傀儡皇帝,或者甚至到最后,连我们的儿子都弄死,原府之人直接篡位就是了。」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前朝早就有之。
  「你胡说八道!」原嘉宁这次真急了,她再也躺不住,霍地坐起身,转过头来怒视着玄渊,I我爹不是这种人!我们原家也没有这种野心勃勃的阴谋家!原琅,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原府?」
  玄渊眼神冷淡地看着她,说:「那你可知道,当我成为皇长子,继而又被立为太子之后,满朝人都是怎么议论岳父与原家人的吗?」
  原嘉宁的心越来越下沉,她简直想塞住耳朵,想闭上眼睛,不听,不看,不要想!
  她只在乎她与他的两情相悦,哪里会想到如此多的国家大事?
  可是玄渊冷酷的声音依然传进了她的耳里:「我的身分,只要是有心人,其实都知道了,大家表面上不提,不过是遵循游戏规则,给皇上一个面子而己。可是这止不住他们背地里议论纷纷,他们说我的出生是岳父十几年前就有意制造的阴谋,是他篡谋景国皇位的棋子。」
  原嘉宁的脸色己苍白无血色,她甚至因为恐俱而身子颤抖起来,她虽然不爱政治,但毕竟出身高官贵族之家,从小耳濡目染也让她明白这段话到底有多么歹毒,那些制造流言蜚语的人根本就是要置父亲于死地,并且下手之狠之准,让历来雍容睿智的原修之都暂时束手无策,不得不退让,不得不致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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