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裤  第十章

作者:乐颜      更新:1348643698      字数:3999
  她的心突然悬了起来,有了不妙的预感。
  “是我一个属官冯敏瑜的妹妹,叫冯敏婷。他们兄妹父母双亡,只剩下两人相依为命,这次冯敏瑜也要跟我一起出门,只留下她一个弱女子在金陵城里,实在不放心,就想让她到咱家里住一段时间,妳也可以和她一起上课,平时也有个说话做伴的朋友。”
  “她多大了?”顾惜恩敏感地问。
  “多大了?啊……大概十六七吧。”原平之是真的没询问过人家姑娘的芳龄。
  顾惜恩低下了小脑袋,过了一会儿才笑着抬起头,应道:“那就请她来吧,我定会好好照顾她。”
  原平之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瓜,说:“妳最乖了。”
  顾惜恩嘟了嘟嘴,她才不希望被当成小孩子一样夸奖呢!
  下午,顾惜恩在藤萝馆的书房见到了冯氏兄妹俩,并且一见惊艳。
  冯敏瑜是位身材中等偏瘦弱的青年书生,可是五官实在生得太过精致,简直比美女还要秀气几分,如果他梳起辫子换上女装,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他是男子。
  或许这太过漂亮出众的外表曾为冯敏瑜造成了一些困扰,他的表情挺严肃,不苟言笑,眼神凌厉,就连和顾惜恩见面施礼也是一板一眼,正正经经。
  冯敏婷的美貌不输于其兄,并且多了女子特有的温婉柔美,更添几分动人,她的眼神比兄长要平和许多,看起来更好相处些。
  这样一对兄妹,堪称一对人间的尤物,就算顾惜恩年少,也知道什么叫“红颜祸水”。
  冯敏瑜就是前段时间传言中与夫君朝夕相处的美少年吧?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位更娇媚的妹妹……
  顾惜恩心里很是抑郁,小姑娘的城府还不够深,认真盯着冯氏兄妹看了半天,才转头对原平之道:“他们都好漂亮啊。”
  原平之看着她一副醋气冲天的模样,心下好笑,捏捏她的小手,道:“其实他们最不爱听的就是这句话,以后妳就知道了。”
  原平之与冯敏瑜的认识,还真的是“美色”惹的祸。
  三年前,冯敏瑜第一次进京赶考,考试前,众多举子在茶楼联谊,冯敏瑜年轻俊美,才华横溢,颇得众人喜爱。
  适逢某一嗜好男风的侯爷世子也到茶楼喝茶,一眼就看上了“美若好女”的冯才子,遂上前引诱挑逗,谁想冯敏瑜相貌柔美,性子却激烈,挥拳打了侯爷世子,将他打得鼻血直流,事情就此闹大了。侯爷家的家丁要捉拿冯敏瑜问罪,冯敏瑜在众多举子的帮助下仓皇逃出茶楼,碰巧就一头撞上了正要进茶楼的原平之。
  原四公子从小就爱美如命,低头看到自己怀里的美男子,眼睛陡然为之发亮,再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四公子挥挥手就把侯爷世子赶跑了——那位侯爷家世虽然还算显赫,但和原府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原平之“纨裤救美”,仗义出手,就此与冯敏瑜相识。
  冯敏瑜虽然年轻,但自幼勤奋苦读,堪称博学,而且也是琴棋书画皆通的全才,和原平之谈诗论画,渐渐发现这位金陵鼎鼎大名的纨裤子弟腹内并非草莽,而是满腹锦绣,两人遂成知己。
  但是冯敏瑜的性格激烈,考试的时候策论太过直白,直刺时政的各种弊端,让监考官大为不悦,他就顺理成章地落榜了。
  原平之本想留他在京城做伴,但那时冯敏瑜担心家中的妹妹,落第后就返乡了,期间原平之和冯敏瑜靠着书信保持了来往,直到今年冯敏瑜再次赶考、落第,两人之间的关系才更为紧密起来。
  冯敏瑜出身于耕读之家,也就是边种地边读书,非常辛苦。他的父母早亡也与缺少请医看病的钱有关系。兄妹俩生活艰辛,却都坚持利用各种方式苦读,这次赶考带上妹妹,是因为妹妹年纪大了,以前帮忙照顾妹妹的亲戚不怀好意,想把她嫁给他们的残废儿子,所以这次冯敏瑜干脆带了妹妹一起来了金陵,并且不愿意再返乡。
  对于冯敏瑜与冯敏婷兄妹来说,原平之是他们命中的贵人,在冯敏瑜再次落第、前途渺茫的时候,原平之对他们伸出了援手,给了他们一个安稳的收入来源,让日子得以过下去。
  而且,因为外界纷纷传言冯氏兄妹虽为绝色,却已经“属于”原四公子,便再也没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这为冯氏兄妹省了更多麻烦。
  毕竟,徒有美色而无自保之力,那才是真正的大悲剧。
  冯氏兄妹决定落足金陵之后,就在原平之的帮助下,租赁了一处独门小院居住。平时冯敏瑜帮助原平之打点一些琐碎事情,比如迎来送往,偶尔一起吟诗作画,而冯敏婷则留在家里打点家务,自己读读书、作作画。
  冯敏瑜已经无心科举,他打算日后开一家书院教书育人,他认为现在的教育方式很不理想,很多读书人成了书呆子,于国于家不仅无益,反而成了负担,他想探索教育方式的改革——原平之极为支持他,并且乐意出资赞助书院。
  只是,他们的理想还未付诸实施,皇帝陛下就把他们派遣出金陵城了。
  冯敏瑜跟随原平之出行,只留下冯敏婷一个姑娘独自在家,实在让人担心,原平之提议让她暂时住进原府,冯氏兄妹并非扭捏的人,略微考虑之后就答应了。
  多想的反而是那些看热闹的闲人,用各种羡慕嫉妒的表情说着原平之终于将冯氏兄妹堂而皇之地纳入了府中,男俊女娇,同时坐拥双美,真不知道是何等销魂滋味,又是何等奢靡淫乱。
  于是,原平之原四公子的“纨裤”之名更被坐实,堪称赫赫有名。
  顾惜恩虽然很想相信自家夫君的“贞洁”,可是亲眼看到冯氏兄妹的美貌,肚子里还是忍不住猛吃醋。
  她紧紧拽住原平之的手,嘟着小嘴呕了一会儿气,最后被原平之宠溺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了,才想起要端庄,要拿出“大妇”的气派。
  就算他们得了夫君的宠爱又如何?
  他们还不是要叫自己“大姊”!
  顾惜恩小大人似地点了点头,道:“那就把冯姑娘暂时安排在西厢吧,派两个大丫鬟过去伺候着。”
  原平之笑着颔首,说:“好,一切听从夫人安排。”
  诸事安排妥当,三日后,原平之和冯敏瑜一行人终于出了门,奔赴了顾惜恩不知道在何处的远方。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时光匆匆,眨眼三年。
  这三年里,原府又多了两个孙子辈的小男娃,而更大的惊喜是原二公子原齐之“死而复生”,还为景国消灭了敌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从前线凯旋归来了。
  三年里,顾惜恩的身高猛长,原来平板的身段也渐渐变得前凸后翘,从小小的女孩变成了妙龄少女。
  在婆婆郑氏的亲自主持下,顾惜恩完成了自己的及笄之礼,代表正式成年了,可以与夫君圆房了,可以为他生娃娃了。
  可是夫君在哪呢?
  又是紫藤萝花开的时候,顾惜恩仍然坐在那株最大的紫藤萝棚架下的秋千上,如今她人高腿长,坐在秋千上双腿能够直接触地了,就像以前的夫君那样。
  此时,顾惜恩正在认真读着一封信,信是原二哥原齐之亲自捎来的,从遥远的北方带来的原平之亲笔信。
  原平之在信中说,他很快就会返家了。
  顾惜恩的嘴角微扬,这是她最近最爱看的一封信,虽然她已经看过了不下二十遍。
  她天天看,天天盼。
  三年了,夫君变了吗?还会像以前那样疼宠她吗?
  或者,这三年里,他有没有在外面又遇到什么绝色美人呢?
  顾惜恩爱惜地轻抚着信纸,想想这,想想那,一会儿微笑,一会儿颦眉,心绪就如这春愁无可消遣,不知归处。
  正在她又发呆时,大丫鬟秋水欢天喜地跑来,喊道:“少夫人,四少爷回来了!四少爷回来了!”
  顾惜恩猛地站起来,因为太过匆促而差点摔倒,秋水急忙搀扶住她,说:“别急,别急,是真的呢!四少爷真的回来了!我刚才都看到银子了,小书童都变成小伙子啦!”
  顾惜恩心跳如擂鼓,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火烧火烧的,她紧紧握着秋水的手,说:“快,快去迎接!”
  走了两步她又蓦然停住,摸摸自己的鬓发,拽拽自己的衣裙,紧张地问秋水:“我的头发乱不乱?衣服呢?是不是不好看?要不要去换身新衣裳?对了,婆婆为我新打造的那些首饰呢?要不要戴起来?”
  秋水又是笑又是叹息,拉着自家小姐的手大步朝前走,说:“我的傻小姐,头发不乱,衣服很好看,首饰也正正好,可是这些都没有赶紧去迎接少爷重要啊!奴婢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西厢那位已经朝二门去了呢。”
  秋水指的是冯敏婷。
  这三年里,冯敏婷老实低调地借居在原府,平时就是读读书,间或帮着丫鬟们做做针线活,很少迈出藤萝馆的院子。她言笑温柔,举止得体,不骄不躁,也不卑不馁,不是个让人讨厌的姑娘。
  虽然因为她的身分有些微妙,顾惜恩的贴身大丫鬟们对她颇为警惕,但表面上的关系还是算不错。
  可是如今原平之回来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就立刻又紧张起来。
  说到冯敏婷,顾惜恩原本惊喜过度的心总算冷却了一点,这三年里她和冯敏婷相处平和,虽然觉得冯敏婷是个可深交的姑娘,却总觉得难以亲近,这或许就是女人的本能排斥?
  “不管怎么说,少爷回来了,少夫人就一定要抓紧机会,且不可再让什么狐媚子趁隙而入。”秋水一路拉着顾惜恩快走,一边小声叮咛。
  主仆俩匆匆赶到二门口,这里已经等候了许多得到消息的女眷,包括太夫人和郑氏身边的大丫鬟。
  顾惜恩刚喘了口气,端正站好,前方游廊里就传来脚步声,一身素青布袍的原平之在家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顾惜恩瞪大了眼睛——他的怀里居然抱着一个小婴儿!
  原平之自幼未离开过家门,这次一出门就是三年,其实原北顾和郑氏夫妇俩也是颇多思念和担忧。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不管自家儿子多大了,在父母的眼里,总是不够成熟,总是让人担心。
  而最思念原平之的是何氏太夫人。太夫人年纪更大了,耳朵聋了,眼睛也花了,说话也有些絮絮叨叨,她经常突然就问身边伺候的婆子丫鬟们:“我的小孙孙哪去了?”
  所以,原平之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叩见祖母和父母,之后再见过兄嫂等人,等一一诉过别情,返回藤萝馆时,天色已黑了。
  顾惜恩虽然有许多话想说,却还是体贴地吩咐奴仆准备了热水,让原平之好好地泡了一个澡,洗去一路征尘和远行归家的疲惫。
  等原平之沐浴完毕,换了居家常服,重新走进内室的时候,顾惜恩缓缓站起来,看着他。
  他更高了些,也黑了,皮肤变成古铜色,原本养尊处优的凝脂白玉似的肌肤多了风霜磨砺后的几许粗糙,却更显男子气度了。
  他眼中的那些轻浮与戏谑不见了,眼神变得深沉,整个人宛如经过了某种脱胎换骨似的积淀,变成厚重沉稳起来。
  他的眼神深处有某种凝刻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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