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  第十一章

作者:乐颜      更新:1344929121      字数:4073
  倒是原治之,在君臣与私谊之间,分寸拿捏得极为妥当,他似乎天生就能知晓怎么让玄昱开心。
  玄昱有时候也会惶恐地想,如果原治之再努力些,搞不好就会成为一个佞臣、幸臣,让自己也跟随着成为昏君,以及——「好色之君」。
  玄昱看着原治之清俊的面容,有点悻悻地想着,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可惜啊,寡人还要做明君。
  原家兄弟太可恶,一个个长得又俊又好,又有他最需要的才华,让他想压制原家的势力力暂时做不到。
  玄昱用圣旨再敲原治之的脑门,道:「你说你愿意为景国替汤蹈火,为朕万死不辞,如今朕不要你死,只要你做乐阳的驸马,你却万般推辞,不是自相矛盾了吗?还是你那些说辞都只是唱高调,哄骗朕的?」
  原治之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之色,又郑重磕了一个头,方道:「就是不想欺骗陛下,再才不能奉诏。乐阳公主乃金枝玉叶,如果臣不能一心一意对之,就是亵渎了公主,就是欺君。所以,臣万不能奉诏。」
  玄昱冷哼一声,道:「花言巧语。你可知道这道圣旨其实是乐阳接到盈袖的信件后,亲自为你求来的?」
  盈袖?!
  原治之一怔。
  他还以为……
  玄昱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得又恼怒地踢他一下。
  「你以为是朕笼络你的手段?是朕禁锢你?朕没用到需要牺牲最疼爱的妹妹去笼络大臣吗?」
  原治之额头冒了层冷汗,心底却不由暗暗愤怒,是谁信不过他,把宫女指给他为婢妾的?
  盈袖是玄昱藏在暗中的棋子,但她最初是乐阳宫中的宫女,据说和乐阳公主的感情不错,以前很得乐阳重用。
  玄昱将盈袖赏赐给原治之既有抬举之意,更重要的是暗中监视,毕竟天下总商的权力说大还是很大的,能动用的人脉与金钱更是难以想象。
  玄昱与原治之都明白盈袖不过是一枚棋子,象征拿帝与臣子之间「信任」关系的棋子。
  这么说有点微妙,但确实是如此,所以原治之也推拒不得,就一直任由盈袖跟在他身边,短隔一段时间盈袖就通过特殊管道密信上呈给玄昱,汇报原治之的所作所为。
  这种明目张胆的监视,倒比暗地里的监察更让原治之接受一些。
  可是过分的是,盈袖居然通过密奏之权,借机传了私话给乐阳公主,误导乐阳,让乐阳以为原治之是被嫡毋欺负了,才被迫要娶一名与他身分不匹配的卑微商女为嫡妻,这才让乐阳出手,引出了皇帝的指婚事件。
  盈袖隐约知道一些乐阳公主的隐私之事,她知道乐阳公主绝不会爱上原治之,但又需要原治之这样一个驸马作为她的护身符,所以她才极力向公主推荐原治之。
  乐阳很看重盈袖,一旦原治之成为驸马,一定会提拔盈袖做驸马的侍妾,代替公主伺候原治之,到时候盈衲就能得偿所愿了,如果再能为原治之生个一男二女,未来就更是有了保障。
  对于盈袖来说,由公主做原治之的嫡妻,可比一个她完全不认识、不了解的商女做嫡妻,更来得划算。
  玄昱随口提到是盈袖告知了乐阳公主原治之的近况,原治之是何等玲珑剔诱之人,马上根据这个消息就推测出了盈袖的那点小心机小手段。
  想明白了这些,原治之忍不住气得暗自咬牙,他真的没想里这个宫女胆敢横加干涉他的婚娶之事!
  奴大欺主,说的就是盈袖这种人,而这是主人最忌讳的。
  此女心己大,断断不能再留。
  「不仅是盈袖信件中所说,乐阳也听京中贵女们纷纷传言原府要为你选一富商之女为妻,高门低配,明显是用你为原府换银子,被引为笑谈。乐阳对你……你是知道的吧?」说到这里,玄昱故意停顿了一下,大有深意地盯着原治之。
  原治之诚惶诚恐地磕头,连忙说:「臣驽钝,臣惶恐。」
  「行了,收起你那一套吧。」玄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起来还是朕的不是,一时嘴快,向乐阳说了你庶出的身分,乐阳以为这才是原郑氏为你选择商女为妻的原因,大为不平,便甘愿选你为驸马,要将拯救出苦海。」
  原治之满头黑线,还有比他们更荒唐的皇家兄妹吗?
  他们是不是太闲了?玄昱真的是要统一天下的英明君主吗?乐阳真的是善解人意的娇贵公主吗?终身大事也能拿来当儿戏,用来拯救臣子「出苦海」?
  他们真是太「焦大」,太「体贴臣子」了!
  玄昱最后不容拒绝地说道:「你是知道的,朕在这世上,宠得最没有原则的只有乐阳,所以,这道圣旨朕是不会主动收回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玄昱又把圣旨丢到了原治之的怀里。
  金口御言,岂是儿戏?
  原治之跪地谢恩,还不得不抱住那道要命的圣旨。
  景国皇宫,乐阳公主的宫殿。
  春风和煦,春阳暖暖,乐阳公主半侧卧在庭院的贵妃榻上,她身前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的正是费明兰赠送给皇帝的「龙字」。
  花已经谢了,如今只剩下挺秀的草叶。
  乐阳玉葱般的手指轻托着草叶,没来由感到一阵寂寥,她望了望蓝色的晴空,若有所思地对陪侍在侧的大宫女道:「能培育出那么动人兰花的女子,应该不是满身铜臭,俗不可耐的吧?或许,是兰心薰质可堪原三公子良配的呢?未语,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太狡猾了?」
  未语看了看乐阳略带苍白的丽颜,心中发苦,她的主子已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如若不抓住原治之,她只能求死了吧?
  「殿下,原公子能得您的垂青,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他此时恐怕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想别的?」
  乐阳意兴阑珊地道:「希望如此吧……日后会补偿他的?」
  主仆俩相对无言。
  小宫女脚步轻盈地上前来报:「启禀殿下,原治之原三公子求见。」
  乐阳扬了扬眉,手指缓缓从草叶上拿开,姿态优雅地坐起身来,道:「宣。」
  原治之此时已经沐浴过,换了身干净的月白锦袍,越发显得风度翩翩,姿容清雅。
  看到他,乐阳就忍不住想起当年大考之后,室兄赐宴琼林苑,三榜进土总共三百多名,却唯有探花郎原府三公子正青春,美姿容,气度风华一时无双,惹来众人纷纷侧目,连太监宫女都忍不住找个机会去偷瞧。
  皇室与原家是姨表亲,乐阳其实从小就认识原家兄弟们,但她毕竟是女子,而且又不是太后亲生嫡女,所以见面倒不多,真正见识到原治之的风采,也是被皇兄拉到琼林苑才发现。
  皇兄当时看着原治之两眼发光,一副看着喜爱珍宝的模样,让乐阳心里满不是滋味,忍不住就对玄昱道:「我看他倒是不错,不知可堪良配?」
  当时玄昱挑了挑眉,又仔细盯着原治之看了良久,却始终没有给她一个明确回答。
  所以在乐阳的心里,也始终不能确定皇兄到底是看重自己,不舍得把自己嫁给别人;还是更看重原治之,赏得任何女子都匹配不上他。
  乐阳正在回想着,原治之己经走过来,他距离乐阳还有好一段距离便停下脚步,躬身施礼,道:「臣原治之见过公主殿下。」
  乐阳摆摆手,「坐吧。按说你还是我的表兄,不用太过拘礼,免得大家都不自在。」
  原治之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方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乐阳见他虽然刚刚沐浴过,眼皮子下却有着明显的青痕,显然是因为奔波劳累至极,便道:「你是从皇兄那儿来的?」
  「是。」
  「那我猜,你是要抗旨的?」
  原治之赶紧站起来,直接跪下认错致歉道:「臣惶恐,怕是要辜负了公主殿下的美意,还请公主殿下见谅。」
  乐阳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的,但凡贵族子弟其实没几个乐意娶公主的,皇家的女儿也愁嫁不出去呀。」
  原治之语塞。
  乐阳扫了未语一眼,未语挥挥手,周围伺候着的小宫女和太监都疾步退了出去。
  乐阳低头看着自己莹白的手指,良久才轻声道:「我接到盈袖的信,虽然对她所说的你迫于父母之命,要娶一个鄙俗商女的真相有些怀疑,但的确是我起了私心,才想借口美其名救你于水火,要求皇兄赐婚下嫁。」
  原治之仍然跪在地上,低着头道:「不管如何,臣是感激殿下美意的。」
  「盈袖这丫头赐给了你,你却迟迟不把她收房,这丫头是心急了吧?是她失了本分,闹出了这场风波。这回你既然来了,就把她还给我吧,免得在外面再丢人。」
  「是。」原治之松了口气,能这样简单处理掉盈袖,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虽然不怕下狠手处置一名奴婢,但终究要卖给皇帝一点面子。
  费明兰的手心早多了枚玉珏。
  原治之道:「这是先母留下的唯一遗物,父亲为我从小佩戴在身上,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它的来历。」
  费明兰仔细看着手心里那细腻温润的上好羊脂白玉珏,只觉得隐隐有些烫手。
  「在我心里,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原治之加重了语气,「还有一枚玉珏,在父亲的手里,他说等到我成亲的时候就会给我……明兰,等你孝满,如果玉珏还没成双,你就把这枚抛弃了吧。」
  「可是,我不想收回旨意。」乐阳缓慢但是认真地说道,「表兄。我需要嫁人。尽快。」
  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依然平坦。可是……
  原治之似乎早有所感,眉毛动都没有动一下。
  玄昱一直以为乐阳对原治之有意,其实所谓当局者迷,原治之早发现乐阳的目光只有在对着玄昱时才与众不同。
  那不是幼妹对拿兄的仰慕,明明就是妙龄少女的思慕。
  这明明是惊世骇俗的兄妹乱伦,可是原治之生在权贵之家,早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丑事,更何况天下最藏污纳垢的皇宫?他根本就见怪不怪。
  玄昱这个少年继位的皇帝,有野心,有抱负,有才华,有容人的雅量,是天生的英明君主资质。
  但是。他也贪图享受,爱华服丽裳,爱美酒音乐,更爱美人,而且不论男色、女色都爱。
  在天下一统之前,原治之相信他有足够的理智,充分施展长处,尽量克制自己的缺点。但是统一大、业完成之后,如若他骄傲自满,自制力一旦崩溃,原治之相信那绝对是个天翻地覆的大悲剧。
  明君和昏君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鸿沟界线,也许只是一个思维的转换,明君就沦落成昏君了。
  历史上向来不乏这样的例子。君主早年英明有为,晚年昏聩至极,毁坏了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基业者,并不在少数。
  乐阳看他的表情平静无波,便明白他应该早就有些预料,她也不奇怪,原治之的敏锐聪慧,一向是皇兄赞不绝口的。
  「皇兄一向信任你,比令长兄更甚,而我们又算是表兄妹,我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乐阳的声音越来越压抑,「我想给这个孩子一个正当的名分,你或许觉得我无耻,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忍不住……可是我不能抹黑他的千古基业,不能为他的千古名声留下污点,或许你不信,其实皇兄是不知情的,这个孩子……只是一次醉酒之后的结果,皇兄后来应是不记得了,他只以为自己胡乱宠幸了一名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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