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宠眷  第二十四章

作者:金吉      更新:1522054229      字数:2651
  他会让「先知」指示他们大举往北迁移,而事实上与天朝的战争也让他们别无选择,这不只能一定程度地消耗炎武国力,更可以将这场战争划出止火线,两国以奥齐勒山脉为界。
  他身上并不缺挖掘的工具,他开始挖掘一处露出了帐篷尖顶的土堆。那是一座大帐篷,做为主干的柱子得靠好几个大男人合作才能立得起来,当他挖到一半时,发觉以坚实着称的巨木不只断了,还被土石辗压得碎不成形。
  更何况,是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血肉之躯呢?
  他在荒山野地里疯狂搜索,最后他也像那些幸存的难民一样,来到炎武皇族的皇銮扎营处,早已失去首领的皇銮已经不见当年的威武壮阔,如今只有老弱残兵留守,破旧的帐篷无暇修整,褪色斑驳的旗帜像一缕幽魂,在血色夕阳下颤抖。它曾经追随炎武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武皇奔驰在草原上,烈烈地劈开草原的风,凛凛地迎向大地,昂扬向世人宣示武皇威名。
  是谁让一个如日中天的强盛民族衰败至此?残破的旗帜在余烬般的落日下,阴沉得像索命的厉鬼……
  他茫然地走过那些躺着受伤灾民的帐篷,也不知道自己不肯停歇的脚步是为了什么,只是双眼不停地搜索着那些再也不见笑靥的稚嫩脸庞。
  「求求你,她流了好多血……」一个母亲抱着孩子向巫医哭诉,但眼前资源有限,懂医术的人更少,很多伤势重的、较虚弱的,就只能等死。
  苍老的巫医只能念着咒,给孩子喝下罂粟花的乳汁,显然在束手无策下,他们只能选择减少孩子的痛苦,让她安详地离开。
  单鹰帆推开巫医,他虽然不懂医术,但对大大小小的内外伤处理还是得心应手的。被推开的巫医虽然生气,但他实在太年老,而且有太多人需要帮助,于是嘴里念念有词地走了。
  单鹰帆帮女童止了血,接回断骨,以内力护住女童细弱的心脉,勉强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是他明白眼前的炎武人面临的是山穷水尽的绝境,他可以帮这孩子急救,但接下来呢?他们没有足够的资源能恢复元气,甚至也没有安定的环境好好休息。
  司徒烁的军队,会在探子回报炎武龙脉已毁后,立刻来到奥齐勒山下,这些无辜的百姓,他们的苦难还没有结束。
  然而谁不是无辜的呢?他们是炎武人,是天朝的敌人。但普天之下,不管是天朝人,是东海人,是炎武人,不都是血肉之躯?
  孩子和女人的哭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因为伤重而断气,被抬到堆起火堆的广场上等着火化,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女童鲜血的双手,终于崩溃地跪在泥地上,痛恨那一场山崩为什么没把自己也给压死算了?
  他不该罔顾师门戒律,不该那么自以为是。
  他犯下的,是真正难以饶恕的滔天大罪!
  他立刻动身前往司徒烁军队的扎营处,说服当时北伐大将军向风阙延迟发兵,但也只拖延了半个月,最后向风阙以皇命难违为由,仍是向炎武圣山发动最后一波攻势……
  他只能接着回帝都,希望能劝司徒烁改变对炎武强势逼降的作法,但他最后却没踏上凤城。
  在已经沦为天朝属地的兕城,见到那个被司徒烁的影武卫包围的男人时,单鹰帆就明白,也许他死不了,是真的有必须完成的使命。
  当时的单鹰帆早已喝得醺醉,趴在暗巷里连回行馆也懒了,影武卫鬼魅般的行动虽然飘忽,却仍是惊醒了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问题是,专门帮司徒烁干肮脏事的影武卫为什么出现在兕城?
  历代皇帝都有暗杀部队,而司徒烁的影武卫,也许是有史以来最恶心、最阴险的存在,那些人不只是顶尖的大内高手,几乎已经成了半人半鬼,没有活人的气息,而且有着鬼魅般的感知与搜索能力。
  这让他警觉心起,悄悄跟着其中一名影武卫,终于知道他们为何出现在兕城。
  卓洛布赫.阿斯尔!七年前本该在天山之役隧崖身亡的武皇,单鹰帆在战场上见过他,虽然他容貌沧桑,作平民打扮,也刻意蓄了满脸胡子,但那北境王者的霸气难以被困顿流离所折损。
  他认出武皇后,只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出手相救,但他不想和影武卫正面交锋,更不想被认出来,庆幸的是人人都知道单鹰帆是天下第一阵术师,却很少人见过他的武功——装废物是他的强项跟乐趣之一,天下无敌太无聊了。
  单鹰帆蒙着头和脸,实在是他一头乱发太过好认,幸好在黑夜里他的蓝眼珠也没被认出来。
  他救了卓洛布赫,但认出他身份的卓洛布赫刚开始并不买账。
  毕竟他是司徒烁的鹰犬,这怪不了他,当年他的咒阵也让他在战场上吃过苦头,昔日的敌人反过来救他一命,谁知有没有诈?
  单鹰帆也不勉强他,「反正你插翅难飞,但影武卫不会来搜我的行馆,他们也想不到我会救你。」他无视卓洛布赫的冷哼,继续道:「随你,总之我这里可以让你养伤。」
  单鹰帆本想在隔天继续赶路回帝都,但卓洛布赫的出现让他改变主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救了他又能如何?倒戈帮着他复国?这无异是让这场战争更加没完没了。说服他出面归降?七年来他一直活着,要投降早就投降了。
  单鹰帆决定不想了,等卓洛布赫养好伤再说,他则每天跑去喝酒。
  而卓洛布赫也知道情况对他不利,他只能见机行事,而且他不认为影武卫真的不会找到驭浪侯的行馆,那些阴魂不散的家伙追了他好几年,他一面躲藏,一面还得小心保护所有想和他接触的炎武人。
  但影武卫还真的没出现,因为驭浪侯行馆周围有阵法和结界,可是有了干扰影武卫的结界,当然就会引起怀疑。单鹰帆想到这点时,才间接得知当时影武卫的首领黑若泽已经打算带着手下第一武将辛别月亲自出马。
  这一惊非同小可。单鹰帆再怎么自负武功盖世,也不想和黑若泽那妖女与辛别月交手,那无疑会引来司徒烁的猜忌,更不用说辛别月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这一打下去双方都占不了好处。
  他知道他和武皇不能再待在兕城,黑若泽若真的集影武众之力打败武皇会想干嘛?他真是想都不敢想。黑若泽可以把好好的狼城少主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世间能打败武皇的人同样很少,卓洛布赫的身体同样也有成为优秀猎犬的资质……他光想到这可能都觉得不寒而栗。
  他带着武皇前往蟒城。
  「你为何出手相助?不想功劳被抢?」卓洛布赫的嗓音很冷静,不管单鹰帆意欲为何,在驭浪侯别馆那几日,他确实已养足精神。
  单鹰帆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他砸了他们家的龙脉,害得他的族人流离失所,元气大伤?可他孬种地说不出口,痛苦如鲠在喉,这一路上因为愧疚与罪恶感,他几乎是沉默的。
  直到他和武皇看见那些因为天灾与战争而被迫流亡到东海的炎武人,其中有沿街行乞的瘦弱孩童,也有被迫卖淫为生的妇女,他也因此看到北境王者脆弱的一面——他的国家覆灭,百姓受苦,他却苦于被司徒烁的猎犬追杀,只能一再逃亡。
  他看到高大的武皇弯下身,抱起求路人为母亲的重症伸出援手的炎武小女孩时,身躯隐隐颤抖,脸颊因为咬牙隐忍着内心的痛苦而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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