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奴  第十章

作者:绿光      更新:1300072823      字数:10292
  丹禾急急忙忙跑出知府宅邸时,早已不见尹于棠的身影,担忧他真会找上尹夫人说出一切,她急得加快脚步,不敢停歇,直往尹府而去。
  回到尹府,惊见尹夫人就坐在大厅主位上,而尹于棠则在她身旁,另一侧的是……她先是一愣,随即快步朝大厅走去,便听到——
  “雨花,这位就是尹三爷,你未来的夫婿。”
  丹禾错愕不已,呆呆看着莫良为两人介绍彼此。
  “怎会如此……”
  迎娶吉日还没到,为什么他们已经来到了金陵?
  就算送亲队伍脚程再快,也要十一月中才到,怎么今日才初九就到了?
  而且,迎亲之前,未婚妻先过府,似乎是于礼不合,不是吗?
  不过看这状况,三爷似乎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切,只因他脸臭得很,神色不耐地坐在夫人身边。
  “丹禾,过来。”尹夫人眼尖地瞧见她,笑吟吟地朝她招手。
  “夫人。”她闭了闭眼,缓步走入厅内,强撑起笑地朝莫良行礼,才走向尹夫人。
  “亲家到了,我备了一桌酒席,你就在这儿待着,一起招待。”
  “……是。”她垂了眼,余光瞥见尹于棠被莫良拉着坐到莫雨花的身旁。
  这一瞬间,她和他对上眼,然而他只是淡淡地别开眼,就再也不看她。
  刹那间,她的心像是坠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静默着,陪着席间人欢乐微笑,但心却在哭泣。
  他必定是气她、恼她的作为,然而他却不懂,她的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不想让夫人为难,不让老爷遗感,这样也错了吗?
  “尹夫人,今天未事先通知就拜访,可别怪我不懂礼。”席间,莫良说。
  “不,莫亲家别这么说。”尽管尹夫人认为莫家未告知便拜访,实在有失礼节,甚至在迎亲之前就带着莫雨花过府而感到诸多不满,但好歹是喜事一桩,她也没太放在心上。
  “因为我总觉得这两人成亲前,能多点时间相处比较妥当。”
  “嗄?”
  “所以我想,我和雨花就在贵府叨扰几天,等到要迎亲之前,四四整理我俩再投宿客栈就成了。”莫良话说得委婉,却句句出自私心,怕宝贝女儿嫁到尹府无法得到尹府上下的喜爱,所以打算先暂住一阵子,让大伙相处融洽。
  莫良说得理所当然,尹夫人心有微词也不便道出,只能轻轻点头。“也对、也对。”她笑得有点勉强。
  丹禾神色不变,但同样有些气恼莫良的强势,她忍不住又看了尹于棠一眼,却见他像个没事人般置身事外。
  “既然雨花要在这儿住上几天,那我就先给件见面礼好了。”尹夫人想着,从怀里掏出一只手环,款武相当特别。
  丹禾一眼就认出那是尹于棠远游回府时送给她,她却不要的珐琅手环。
  她以为他也许送给了凌烟或是别人,没想到手环竟会在夫人手中,而且真成了送给少夫人的礼物。
  尹于棠见了,浓眉微拢,就在母亲要开口的瞬间,蓦地站起身。
  “于棠?”尹夫人不解地看着他。
  “娘,你忘了,这是我要送给丹禾的,你怎能拿来送莫家千金?”他很自然地将手环拿过,递到丹禾手中。
  她怔愣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会在这当头做出这么大胆的举措。
  夫人都说了,这是要给莫家千金的见面礼,但是他……难道说,他打算在这时说出一切?
  这怎么可以?!
  她微眯起眼,拼命用眼神告诉他,千万不可以在这当头让两家闹翻,她不想让夫人难过。
  “喔,对、对,我这是怎么了?居然拿错!要给雨花的是支玉簪。”尹夫人看向一旁丫鬟。“雀儿,去我房里取来。”
  “是,夫人。”雀儿快步离去。
  莫良静静看着这一幕,捻着两撇胡子,笑说:“看来尹府对待下人极为宽容,小心哪天宠坏了,可会爬到主子头上的。”正因为是世交,所以他知道尹家主母对待下人极好,但就怕下人恃宠而骄。
  尹于棠浓眉攒起。“丹禾不是下人。”
  她水亮的瞳眸直睇着他。
  尹夫人也面带不悦地道:“可不是吗?莫亲家,丹禾并非府中下人,她是我的女儿。”
  丹禾惊讶地看向尹夫人,大眼眨也不敢眨,就怕眼眶里的泪水滑落。
  她是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他们这么多的疼爱……
  “可是,尹夫人不是只产下三个儿子?”莫良不解。
  他和尹老爷虽不算是八拜之交,但好歹也有数十年交情,每回尹府喜获麟儿,他总会赠上一份大礼,从没听说还有个女儿。
  “丹禾并非我所生,但就像我的女儿,和亲出的没两样。”尹夫人振振有词,扞卫着丹禾。
  “……那就恕我失礼了。”莫良一脸抱歉。
  “不,莫亲家言重了。”
  接下来,席间虽偶有对谈,但气氛已经不如一开始热络。
  宴席终了,尹夫人以头疼为由先回房去,由丹禾发派奴婢领着莫家父女前往客房,然而莫雨花却缠着尹于棠不放,硬是要到春棠水榭一坐。
  丹禾要自己视而不见,自行回房,才解开一头长发,准备上床休息时,却听见有人敲门,她连忙起身。
  门一开,话都还没说,尹于棠已经从外头钻了进来,小声道:“把门关上。”
  “嗄?”她一愣。
  “快!”
  丹禾闻言,赶紧把门关上,回头就见他神色懊恼地瞪着自己。“……三爷?”
  “你的脑筋就非得这么死吗?爹的遗愿又如何?我相信就算爹还在世,他一定也会乐见我们两人在一起。”
  闻言,她垂敛眼睫。“老爷都已离世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跑得那么急,她还以为他遇上什么事,结果原来是来和她说这事的。
  “原木我回金陵就是要告诉爹我要娶你,可来不及说出口,就被莫叔抢白,天晓得他这个女儿!”
  “于棠!”
  他的话未说完,便听见外头长廊有姑娘的叫唤声,吓得他瞬间脸色发白。“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姑娘家,竟然硬要跟进我房里!”
  丹禾闻言瞪大眼,正要开口,便听见敲门声。
  “喂,于棠,你是不是在这里?”
  尹于棠见状,赶紧对她求救,丹禾没辙,只能等他在房里躲好之后才打开门,扬开笑脸。“莫小姐,已经这么晚了……你这是在做什么?”不等她说完,莫雨花已经踏进她房内。
  “你家主子呢?”
  “三爷回房了,不是吗?”
  “可他不在房里,你可见到他了?”莫雨花眯眼看着她,直觉她貌美得不似丫鬟,气质出众,更有股威仪,令她更加不悦她的存在。
  “奴婢已回房,自然不知道三爷在哪。”面对无礼之人,丹禾不由得敛笑。
  “你这贴身奴婢是怎么当的?连自家主子在哪都不晓得!”她哼了声,拉着她说。“走,跟我一道去找你的主子。”
  “莫小姐,莫……”
  尽管不愿,丹禾还是被扯着走,直到声音渐远,尹于棠才从衣橱跳出,走出房外,心忖,把烫手山芋丢给丹禾处理,就不信她真能忍受这种姑娘成为他的娘子!
  直到天快亮时,丹禾才终于回到自己房里,而尹于棠早已不在,只留下字条告诉她,他决定离家避难。
  她头痛地躺上床,难以置信莫良怎会有这种女儿。
  然而眼才刚阖上没多久,她就被尹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唤醒,她无奈离房,走到厅里,便见莫雨花正在跟尹夫人告状。
  “于棠居然不理我,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人,他是不是避着我?他是不是讨厌我?他到底是哪里不满意我?”
  面对她连珠炮的问话,尹夫人唇边的笑意都僵掉了,但莫雨花还是不闭嘴,直到丹禾出现,才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尹夫人,我好喜欢那只珐琅手环,真的不能送给我吗?”
  “这……”
  “那是西域的东西,很珍贵的,给个下人,不是太可惜了?”
  尹夫人随即神情一凛,沉声喝斥,“雨花,太放肆了!昨晚我就说过,丹禾不是下人,请你谨言慎行。”
  莫雨花见状,抿了抿嘴,扮了个鬼脸便离去。
  “我的天,为何莫兄会有这种女儿?”尹夫人捧着头,瞥见丹禾端了碗热茶过来,笑得很无奈。“丹禾,听说雨花昨晚拉着你到处去找于棠?”
  “三爷留了话,说要到外头避个几天。”
  “……连我都想要离府避难了。”尹夫人啜着茶,小声咕哝。
  丹禾不禁惊诧。莫雨花竟荒唐得连夫人都受不住?!
  然而,更教人傻眼的事在后头。用午膳时,厨娘跑来跟她告状,说莫雨花竟跑到厨房,自作主张地要求她们准备她爱吃的膳食,要是不合她胃口,就当场开骂,气焰比当家主母还要嚣张。
  到了晚上,竟连洒扫庭院的长工都受不住地跑来抱怨说,莫雨花要求在她的客房前栽上一株红梅,他们不过是手脚慢了些,便被骂得狗血淋头。
  一天下来,跑来跟她告状的下人多得不胜枚举,也让丹禾益发疑惑像这样刁钻蛮横的姑娘,怎么适合当尹家的三熄。
  “你说,是不是你把于棠藏起来了?”天一亮,莫雨花又出现在她面前,开口便是质问。
  丹禾无语问苍天,头实在很痛。
  要是在六年前,她还顶着尹府千金头衔的时候,早就把她给斗得无脸见人,君羊耳卯制作卷包袱走人了,哪能容她在面前造次?可是六年后,她什么都不是,只能忍受她无理的刁难,有苦不能言。
  适巧红袖经过,瞥了一眼,淡声道:“丹禾,夫人找你,跟我走。”
  “好。”她勾起快要抽搐的唇角,朝莫雨花道。“莫小姐,奴婢有事,先走一步。”
  “我话还没问完,你哪儿都别想去!”她蛮横地扯着丹禾的腰带,一把扯落她系在腰间的木雕娃娃。
  见状,丹禾弯腰要拾起,却被莫雨花一脚踢开。“不过是木雕的娃娃,也好这般珍惜?”
  微眯美眸,她菱唇紧抿。
  “和珐琅手环相比,这简直就跟废物没两样,我跟你说,你识相的话就把珐琅手环给我,要不等我嫁进府,可就有得你受了。”
  丹禾闭了闭眼,撇唇笑得戏谑。“那也要你嫁得进府。”
  “你说什么?!”莫雨花声音蓦地拔尖。
  她挺直背脊,美眸上下打量着她,嘴里啧啧出声,“说美,也不过尔尔,说身段,前胸都贴后背了,你生得出孩子吗?举措无妇德,开口无妇言,面相无妇容,你端的不过是莫家的架子,除去莫家,你还有什么?”
  “你……”莫雨花何时曾被人如此无礼地讪笑,不由得呆住。
  “莫小姐,你可要记住,这门亲事是莫家高攀,你若是再不收敛,一旦惹恼尹府,断绝商事往来,损失的只会是莫家,切记!”
  话落,她拾起木雕娃娃,在掌心里不舍地轻抚一番后才走向红袖,见红袖朝她比出大拇指,不禁失笑。
  这下子,她和莫家千金的梁子结大了,但她却一点都不后悔,谁要莫雨花踢走她最珍贵的木雕娃娃?!
  在打理好所有琐碎杂事之后,丹禾来到了祠堂。
  点上烛火,上了香,她跪坐在祠堂前,直揪着珐琅手环。
  手环色泽鲜艳,图纹生动,然而环身却有个凹痕,她想起那是她初知三爷要迎亲时,手环从手中滑落造成的痕迹。
  可是,缘份就是这么由天不由人,这手环依旧来到她的手中,是不是意味着要她不计代价地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
  但是,莫家父女都已经来到尹府了,这时要是提退婚,岂不是要将事闹大?
  她抬眼看着祠堂上排列的尹家列祖牌位,轻声问:“爹爹,我可不可以和小哥哥在一起?”
  在她还以为自己是尹府千金时,老爷极为宠她,喜欢带着她在外头走动,好几次三爷见不到她,还气恼地拗起性子,最后总是夫人当和事佬。
  说真的,身为弃婴,她可以得到这么多的宠爱,这一生已经无憾,理应不再苛求,可是,现在她的心却好痛,只因为莫家千金的出现。
  如果莫雨花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也许她不敢心生祈盼;如果夫人别如此真心待她如亲女,也许她没有胆子跪在祠堂前,求老爷成全。
  “爹爹,如果我在这里跪上三天三夜,你是不是就可以允许我和小哥哥在一起?”她双手紧抓着手环,像是抓住一线生机,口中不断轻问,仿佛正和尹老爷对话,直到尹于棠踏入祠堂,定到她身旁,她都浑然不觉。
  “丹禾。”
  她猛地抬眼,看见他就近在眼前,不禁微愣,像是惊诧他为何会来到这里。
  “我又犯了什么错,让你跪在这里?”尹于棠叹了口气,也掀袍跪在她身旁。
  二哥特地差人告诉他,丹禾又跪在祠堂前,逼得他冒着被莫雨花发现的风险回府一趟。
  “不,我今天是为我犯的错,请求老爷原谅。”
  “你骂了莫雨花?”他回府时,听大哥提起了。“那算是哪门子的错?我是看在莫叔叔的面子才容忍她,要不连我都想发火,骂她寡廉鲜耻。”
  丹禾垂下长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开口,未语泪先流。
  “……丹禾?”他疼惜地抹去她的泪。
  “我跟爹爹说……我不该爱上小哥哥,不该企图破坏小哥哥和莫家的婚约,我……”斗大泪水不断滑落。“我斗胆向爹爹祈求,让我和小哥哥在一起,要爹爹原谅我……”
  尹于棠闻言,不禁软了眸色,轻轻将她搂进怀里。“爹不会怪你的。”
  “可是,爹爹的遗愿是要你娶莫家千金。”
  “爹要怪也是怪我,先动情的人是我,况且……”他顿了顿。“如果那时我不要介怀莫叔叔在场,直截了当地告诉爹我要娶的人是你,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错的人是我。”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咱们如此决定真是有错,也是错在我身上。”他轻捧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吻去她颊上的泪水。“丹禾,听见你这番话,我好开。”
  “我不希望夫人讨厌我。”她扁着嘴,泪水掉得更凶。
  她很挣扎,是因为她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挣扎。
  她太贪心,想要两者兼有,因为这都是她一生向往,梦寐以求的。
  “放心,娘向来疼你,一定乐于见到我们在一起。”
  “真的吗?”
  “你不信我说的话?”他皱起眉,吻去她不断滑落的泪。“从小做错事,娘骂的都是我,可从来舍不得罚你,她把你当宝贝,你都忘了吗?”
  “我还记得。”正因为记得,才会教她更害怕破坏这份母女之情。
  “那不就好了?”
  “那么……”她想起莫雨花的行径,再想起他的保证,仿佛找到了勇气,气势顿出。“好,那么我知道要怎么做了,这几天就请三爷再忍耐一下。”
  “……你又要做什么了?”
  “三爷放心,也请三爷先别告诉夫人咱们之间的事。”她收起泪水,勾着他的颈项撒娇,“相信我,我不会再做出任何让你生气的事,而且从此以后,一切都听三爷的话。”
  “真的?”他有些怀疑。
  “当然,天底下只有你能容忍我的蛮横无礼和任性霸道,没了你,我找谁嚣张去?”她笑吻着他的颊。
  “所以,往后都听我的?”他也笑了,取过珐琅手环替她戴上。
  “当然,只听三爷的。”
  “不会又想要离开尹府了吧?”
  “……我不想离开了。”
  尹于棠这下终于放心,满意地将她搂进怀里。
  尹于棠以为只要稍等数日,就能够等到丹禾说的成果,所以他尽可能地以主人的身份招待莫家父女,然而莫雨花却变本加厉,在府里俨然像个小主母般地对下人颐指气使,要不就是死缠着他不放,简直让他反感到极点。
  才三天而已,他就觉得自己怒气已经饱和,再过三天,他已经快要精神崩溃,直到再一个三天,他终于怨念爆发。
  “丹禾,你不是说有法子可以让莫家父女知难而退吗?”不过九天,尹于棠觉得自己已是瞬间苍老,变得好憔悴。
  丹禾蹙起眉。“应该这一两天就会有消息才是,昨天我特别安排莫老爷上醉月楼,他应该多少听到一些流言了才是呀……”
  “什么?”尹于棠见她迳自攒眉细忖,无力地闭了闭眼。“我已经受不了莫雨花了,不如干脆就由我来提出退婚,理由就是因为莫雨花不守礼教,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微抬眼,想了下,突地听见不远处传来莫良的大嗓门,赶紧抓着尹于棠往大厅的方向走。
  “反正,这事就这么着,我们马上就走,婚事就算了吧!”大厅里,莫良说完便硬拖着女儿离开,彷佛多待一刻,就会辱没自己般。
  “怎么会这样?”尹夫人一头雾水,看着莫家的马车如旋风般刮走。
  “娘,发生什么事了?”尹于棠待莫家父女走了之后,才牵着丹禾踏进大厅。
  尹夫人看了他一眼。“莫家退亲了。”
  “欸,真的?”他一脸欣喜。
  “你这孩子怎么开心成这样?”
  尹于棠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你知道莫家为何要退亲吗?”
  “为何?”
  “莫老说,外头传言你生性风流,日夜待在醉月楼,甚至在多年前为了花娘将人打残,最近又为了不满花娘栘情别恋而失手杀了花娘……”尹夫人说着,不断摇头,以至于错失儿子僵硬地看向身旁人的目光。“这莫老也真是的,怎会听信外头的传言?”
  尹于棠怀疑地看向状似紧张的丹禾。
  “虽然我不是挺喜欢莫家这门亲事,但因为这是老爷临终前定下的,所以我只能一直忍让。”尹夫人说着,有种松口气后的自在感。“退亲也好,免得有天我会被雨花给气出病来,相信老爷在天之灵也能够体谅我。”
  他看向母亲,才知道原来母亲一直是将一切看在眼底的。
  也许,根本不需要丹禾使出这等伎俩,只要时间一久,娘就会忍不住主动退婚了。
  “只是,不知道这流言到底是打哪来的?”尹夫人头疼地叹气,却见丹禾蓦地跪下。“丹禾,你这是在做什么?”
  “夫人,流言是我放出去的。”她垂下脸。
  尹于棠看向她,这下完全确定了心中猜想,却对她以抹黑他来达到退婚的方法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尹夫人疑惑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希望莫家退亲。”
  “……为什么?”
  “因为——”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抬起眼。“我喜欢三爷。”
  尹夫人登时瞪大眼。
  “夫人,求您成全我和三爷。”她说完,随即跪伏在地。
  “娘,求你成全,丹禾的肚子里可能已经有了我的子嗣。”他赶忙在旁帮腔,不让她独自面对。
  尹夫人惊诧地看着他半晌,再看向丹禾,缓缓起身,走到她跟前,轻轻拉起了她。
  “……夫人?”丹禾紧张地看着她。
  只见尹夫人面色凝重,抬起手——丹禾紧闭着眼,瑟缩肩头,然而巴掌声却在身旁响起,她惊讶的横眼探去。
  “尹于棠!这就是你对待妹妹的法子?你口口声声说要月禾当你的妹子,让你疼她爱她一辈子,结果呢?竟是搞大她的肚子?!”尹夫人气得浑身发颤。
  尹于棠垂下脸。“娘,我爱丹禾。”
  “你懂爱吗?!你要是懂爱的话,你怎能——”
  眼见尹夫人又抬起手,丹禾随即闪身到两人之间,护着尹于棠。她的心在瞬间沉入谷底,原以为夫人也许会谅解她,但如今看来……似乎是她太乐观了。
  “在还未成亲之前就坏了丹禾的清白?!”尹夫人未竟的话说完,随即不舍地将丹禾拥入怀里。“丹禾,你真傻,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要早跟我说你喜欢他,我就不会让他坏你清白,好歹……好歹也要等到成亲之后啊!”
  闻言,丹禾错愕不已,一脸茫然。“夫、夫人?”她诚惶诚恐,就怕是自己听错了。
  “这多好呀,你要是和于棠成亲,就真的成了我的女儿。”尹夫人激动得都哭了。“可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兄妹,你们、你们既然是郎有情妹有意,就要早点告诉我,好让我赶紧去转设你的身籍啊!”
  “……身籍?”
  “当年于棠将你捡回时,坚持说你是他的妹妹,所以老爷就将你纳入名下,你是我和老爷领养的女儿啊。”
  丹禾眸底堆叠雾气,不敢相信亲耳所闻。
  她没有想到自己竟是如此被珍惜着。
  “可,你也不知道怎地,坚持说要当丫鬟,咱们也只好由着你,不过我跟老爷都提醒你几次了,咱们是真的把你当成女儿看待的。”
  丹禾眸底滚落斗大的泪水,一颗颗像是珍珠般。
  “就跟你说娘一定会同意的。”尹于棠凉声说,抚着倒楣挨巴掌的脸。
  “我、我一直不知道……”亏她用尽心机思量,结果原来她所渴望的,她一直都拥有,她是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这样也好,前些日采买的东西全都能派上用场,就让你们在月底成亲吧!”尹夫人替她拭泪。“丹禾,这样好不?”
  “夫人……”她扁起嘴,哭得像个娃儿。
  “还叫夫人?该叫娘了,我好久没听你叫我一声娘呢。”
  “娘……”啊啊,她有娘了,一直疼她宠她的娘。
  尹于棠轻搂着他此生最爱的两个女人,一个是生他养他的娘亲,一个是他亲手抱回,调教失败的妹妹,却爱他不渝的妻子。
  热闹的金陵城东,尹家酒楼里正热闹滚滚,只因美酒新上市。
  外头的人潮几乎排到下个十字街口去了,里头更是已经座无虚席,就只为了品嚐尹府新开发的水果酒。
  “什么?一斤葡萄酒要八两银子?”前头有人嗓门特大地吼。
  话一出口,后头开始议论纷纷。
  “爷儿,别这么说,光是这些打西域来的葡萄一斤就要五两,酿出来的酒都不够半斤重,更别说我还加了其他香料和水果,一斤卖八两,真的是童叟无欺的价钱。”尹于棠听见外头的骚动,赶紧到门口解说。
  那人却丝毫不领情。“哪来的水果不都一样?咱们米酿的醪醇一斤也不过才一两银子,凭什么这西域来的玩意儿竟得要一斤八两?!”
  “这位爷儿,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尹于棠巴啦巴啦地讲解,但这人大有来闹场的气势,随着对话一来一往,声音愈来愈大,后头的人潮眼见就要消散开来。
  在店里忙着的丹禾不慌不忙地端出几个小巧琉璃杯,里头盛装着刚出封的葡萄酒来到门口,要店内夥计将酒分了下去。
  “爷儿,真对不住,全都是我的错,没跟我家相公说好,才会教他连话都说不清楚,这一点,还请您海涵。”她姿态柔软,语气诚恳,配上楚楚可怜的神态,让那人看傻了眼。
  尹于棠则是翻动眼皮,恨死她那句“全都是我的错”!
  趁着那人还在恍神之际,丹禾将琉璃杯交到对方手中。
  “爷儿,您喝喝看,这酒喝了唇齿留香,喉韵回甘,哪家的酒比得上?这里头非但有葡萄,还有打西域来的红莓、蓝莓、绿莓、青莓和香莓,再加上酸浆果、杨李子、青枣儿等等十数种水果制成,封桶都要三年,每一口喝到的全都是琼浆玉液,是仙人才嚐得见的好滋味。”
  那琉璃杯能盛装的只有一口的量,只见那人一口饮尽,双眼一亮,觉得自己都快要成仙了。
  “爷儿,瞧您一身绫罗华衣,再加上非凡气质,相信必定是个擅长品酒之人,知道这价钱绝对合理,是吗?”她笑眯眼,先把那人捧得高高的,随即又把重点带到价格上头。
  “一斤八两……合理。”心好痛,可是为了面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说。
  “欸?怎会是一斤八两?”她一脸错愕。
  “你家相公说的。”他指着尹于棠。
  丹禾瞧也不瞧尹于棠一眼,又是深深地一福身。“真是对不住,全都是我的错,没跟我家相公说好,他竟然连卖价都说错了,这一斤葡萄酒卖的是十两价,要是卖了八两,岂不是得要自赔了吗?爷儿,您听,我这么说,可公道?”
  “……公道。”才怪!又不是撒金粉的酒!
  “爷儿,要买得要趁快,咱们里头不过就两桶酒,算了算也只有二十斤重,要是错过了,可得要再等三年。”丹禾眼见后方的客人都已经嚐过了酒,随即扬声一喊。
  后头的人潮听见了,就怕买不到,一个个直接叫喊,霎时乱成了一片。
  “……就说丹禾是个经商高手,你干脆把她让给我吧。”尹少竹不知何时从弟弟身后冒出来,阴恻恻地说。
  “她是你的弟媳!”尹于棠没好气地啐道。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我只是要她到总铺来帮我,不要让我忙得像条狗!”丹禾手腕高明,能掌握人心,使计出谋,更能速计算帐,这么多好本事集于一身的女人,他要上哪找?!
  尹于棠懒得理他,直接越过人潮,将亲亲娘子拉到店门旁。“丹禾,可以了,你进去里头吧。”
  “还不是你没将事摆平?”她娇嗔。
  “还敢说我?你简直是奸商,明明是一斤八两,你硬是哄抬成一斤十两。又是谁说错过要等三年的?”酒楼备货才没那么少,真要是只有那么一点,还卖什么?
  “相公,这叫做愿者上钩,物以稀为贵。”
  “……不是说好都听我的?”
  “哪有?我不是说了,只听三爷的,但你已经不是我的三爷了,而是我的相公。”
  尹于棠翻了翻白眼,不敢置信她竟然钻话语的漏洞。“先不管那些,你现在这么做,根本就是胡乱哄抬,你这样……”
  “相公,有本事买这些上等美酒的人,如果不是富商也必定是高官,坑他们一些又如何?咱们将成本外的钱拿来做善事,何乐而不为?”丹禾口条分明,说得他心服口服。
  “可是,咱们明明就还有货,明儿个……”
  “放心,明天咱们就说,最后三桶,一斤八两大回馈。”她早已想清楚,所有计划都在她的脑袋里,根本出不了差池。
  “你真是个——”
  “抱歉,打断你俩对话。”宋元熙像道阴魂从两人身后闪出,介入两人之间。“借你家娘子一下。”
  “抱歉,不借。”尹于棠快手将亲亲娘子护到身后。“你找丹禾做什么?”
  “秘密。”他狠着脸,端出知府的架子。“丹禾,借三步说话。”
  “丹禾遵命。”
  她笑嘻嘻地往前三步,便听宋元熙压低声音怒斥,“你唬我!”
  “咦?丹禾不懂大人的意思。”她笑得眉眼弯弯。
  “还敢装蒜?!”他眯起眼,见尹于棠伸长耳朵,更压低音量说:“我的臀上根本没有桃形胎记,你居然敢骗我,藉此将陪酒一事一笔勾销,会不会太卑鄙了?那么,你到底要不要履行成为我家奴的承诺?”他话到最后,根本是挟怨报复。
  他对她当日说的话半信半疑,于是找人相验,才发现她根本只是随口说说,而他,及第状元,三品知府竟被她耍得团团转,这事要是传出去的话,他这张脸要搁到哪去?
  “大人,丹禾听不懂您的意思呢。”她巧笑倩兮。“况且,咱们说好就那么一夜、那么一席酒菜,不是吗?是大人自动放弃的,现在来怨丹禾,可太失大人的气度了,至于奴婢……抱歉,丹禾的身份已经不是奴婢了。”
  “你!”
  “况且,大人的臀上有没有桃形胎记,谁知道呢?”她扬笑说道,声音刻意放大,在她方圆几步内的人必定听得一清二楚。
  “大人的臀上有桃形胎记?”
  “真的还假的?”
  外头人潮正多,流言顿时以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快速延烧,让宋元熙登时白了脸,只能狼狈离去,放任流言四窜。
  可怜的他这时还不知道,在往后的一个月内,自己只要走在路上,便会有数十道视线烧在他臀上的悲惨窘境。
  “……你居然连他都诓?”尹于棠捣着嘴,肩膀严重抖颤,忍笑忍得很痛苦。
  “难不成相公真要我陪他喝酒?”丹禾回眸笑问。
  “不!”
  “那不就得了?”
  “……我在想,要是哪天你把这些招术都用在我身上……”他难以想像自己的下场会有多惨烈。
  “怎会?相公是我的天,就算相公厌倦我,抛弃我了,我……”她笑咪咪的神情一敛,冷厉慑人。“我绝对会加倍奉还。”
  “你后悔了吗?相公。”她垂眸勾笑。
  “我后悔当初没一开始就把你当娘子调教。”这是他此生犯下的最大错误。
  丹禾漾开柔顺笑意,依偎在他怀里。
  此生有他,已足够。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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