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主好记性  第十章

作者:米恩      更新:1578446045      字数:4626
  「夫人,你不能出去!」张开双手,严喜乐圆滚滚的身躯就这么横在房门外,不让大病初癒的小姐踏出房门一步。
  柳飞雪幽幽叹气,看着挡在她面前不让路的丫鬟,「我想到亭子里透透气,不会走远。」
  「可以,先把午膳和汤药用完。」严喜乐的视线越过她,朝圆桌上满满的菜肴及黑稠稠的药汁看去。
  「我吃不下。」她摇首。顺着丫鬟目光望去的水眸,在看见那碗冒着热气的浓黑汤汁时露出了抗拒之色。
  「不成,吃不下也要吃!夫人好不容易好起来,大夫交代饭要按时吃,这药要连喝七日,不可怠慢一餐。」圆脸很是坚持,有些份量的身子不动如山的杵着,大有不吃饭便别想出去的气势。
  听见这话,柳飞雪本已很苍白的脸蛋更加惨白。她抿抿唇,沉下脸低斥,「喜乐,究竟谁是小姐,我说的话你不听了是吗?」
  要是以往,严喜乐一见她沉了面容,肯定鼻子摸摸,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下,可今昔不同以往,她有了靠山,更何况,那靠山变脸后的冷冽程度,是她家小姐比也比不上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是她这小小丫鬟,也懂得该听谁的话。
  「不让。老爷说过,如果夫人不吃饭就让我禀告他,他说他会『亲自』喂夫人吃饭。」扬起圆脸,她得意的照姑爷的指示威胁。
  「要唤便去唤,我不会拦。」柳飞雪面容沉静,语调徐缓的说。
  这是第三次。喜乐为了让她用膳喝药,用展少钧要胁她三次了,她不是呆子,包含今日,她已有三日没见着他,连夜晚入眠,身旁也是一片冰冷,这代表他不在府中,既然人不在,喜乐要禀告谁?
  「嗄?」严喜乐顿时哑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
  怎么回事?小姐不是该同前两日一样默不作声,脚跟一旋,乖乖回厅里把药喝完,就算胃口不佳也多少会吃点东西垫垫胃的吗?怎么今日竟如此反常?
  「还不去?」柳飞雪因为贴身丫鬟那吃瘪的神情,浮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夫人……」喜乐苦着一张圆脸,可怜兮兮的唤。
  去?她要上哪去禀告啊?姑爷那日问完她话后,便吩咐她好生照顾小姐,必定要定时压着她喝药用膳,然后便潇洒……呃,阴沉的出门去,至今未归。
  「不唤是不?那就别挡着我。」柳飞雪脚步轻挪,越过婢女肥肥的臂膀,侧身步出房门。
  一踏出房门,那迎面而来的清新香气便入鼻渗肺。
  她柔美的唇线微扬,秀挺的俏鼻急切嗅闻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秋叶缤纷,花儿不开,庭中枫木染红,灿阳在枝桠与叶间漫流,点点金粉由叶缝处洒落,形成一束束淡光,落在以蔷薇辉石铺设而成的步道上,四处佳景一再吸引着她出房散心。
  然而绣花鞋只来得及跨出第一步,轻晃的衣摆便教人给扯了住,无法再踏第二步。
  柳飞雪身子蓦地一顿,回头,眉心微攒,「你扯着我做什么?」
  「夫人,算喜乐求求你,就算不吃东西,也得喝完汤药,这亭子又不会长脚跑掉,喝碗药用不了多少时辰的。」严喜乐恳求,硬是扯住她,不让她离去。
  「我身子好多了,不需再吃药。」提起那苦得教人舌头发麻的药汁,柳飞雪连鼻头都皱了起来,小手轻扯,想由她手中抢回自个的衣裳。「快放—」话尚未说完,她就被婢女滚滚滑落的泪水给吓了一跳。「你哭什么?」
  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夫人你喝药嘛!如果夫人少吃一顿饭,老爷便会罚喜乐少吃两顿,夫人要是不喝药,老爷便罚喜乐少吃三顿饭,这么一来,喜乐今日与明日连粒米都不能吃,只能喝水裹腹,呜哇—我会饿死的……」任谁看了她的身材都知她贪吃,这会连两日不能吃东西,还不教她大哭特哭?
  「你—」柳飞雪一愣,怔怔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丫鬟。
  她怎么也没想到展少钧竟会为了让她吃饭,而去胁迫一个小丫鬟……
  虽然他这么做是过份了点,却也抓住她心软的性子,料准她不会让喜乐饿肚子,才会这般要胁她。
  不甘愿受人要胁,柳飞雪本想甩头便走,但看见贴身丫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也只能暗叹自己心肠不够硬,身子一转,又踱回内厅,将那碗光是闻便苦得教人作呕的汤药一饮而下。
  「夫人,糖水。」严喜乐贴心的递上糖水,圆眸里的泪早已教她拭得一乾二净,粉嫩的嘴儿暗暗扬着一抹奸计得逞的笑。
  精致柔美的五官随着药汁入口而皱成一团,柳飞雪连忙接过糖水,一小口一小口的轻啜,让那股甜腻缓缓冲去舌上的苦麻。
  「行了吧?」搁下手中的青玉色瓷碗,柳飞雪瞥了眼那圆润的脸蛋,原本温温柔柔的嗓音,这会却掺着些许气恼。
  「夫人……你还没用膳呢。」严喜乐堆着笑脸,圆眸扫了扫桌上菜肴。
  柳飞雪闷声不响的睨了她好一会,盯得严喜乐头皮发麻,直想出声讨饶时,才终于襦裙一掀,于梨花木椅落坐,静静的低头夹菜吃饭。
  月色朦胧,黑云密密,略带水气的夜风吹来,冷得教人直打哆嗦。
  柳飞雪环着藕臂畏冷的窝在窗棂前的软榻上,娇躯上披着件薄裘,白玉般的纤足藏在裘袍里,美眸遥望夜色,若有所思。
  「夫人,你……方才问啥来着?」严喜乐瞪着大眼,手中的玉骨梳险些拿不稳。
  柳飞雪眉眼不动,仍望着外头无月无星的漆黑夜色,再重复一次,「一个男人亲吻女人是什么意思?」
  那日晕倒后,她与展少钧已近半个多月未碰着面,看不见他,一向平静无波的心竟破天荒的纷乱成一团,一刻都静不下来,就连长年使她郁结在心的身影,也在她不自觉的情况下换成了一记缠绵悱恻的深吻。
  那吻……代表何意?她问他为何娶她为妻,他怎会以吻作答?
  这回严喜乐可听清楚了,蓦地一惊,瞪大的眼儿直盯着她瞧,「夫人,你、你怎会问这个问题?」
  「这事不能问吗?」柳飞雪蛾眉淡扬,一双秋水似的瞳眸睨向她。
  「当然可以,只是……你问这做啥?」
  严喜乐发觉自家小姐这几日当真十分古怪。
  平时一发起愣来,就像是天崩地裂都无法撼动半分的人竟主动开口和她说话,而且问的问题一次比一次教人喷饭。
  「好奇。」她沉静的说,然而看似平静无波的娇颜却隐约浮起一丝红艳。
  严喜乐眨眨眸,虽然不懂小姐为何会好奇这种事,仍是认真的思索了好一会。
  「喜乐哪会知道?不过我听门房的小二子说过,他说有种酒楼只有晚上开,且愈晚愈热闹,而那儿的伙计全是漂亮的姑娘家。小二子还说呀,上回他去光顾时,那些姑娘们可开心了,一个个送上香唇,亲了他满脸,所以喜乐猜想,这亲吻呢,会不会是代表着感谢之意?」
  这是她胡乱猜的,谁教小姐别的不问,净挑些她不懂的问,她不过是个小小丫鬟,虽然读过书也识得字,但这事儿书本上又没教,她哪会知晓亲来亲去代表啥?不过就是嘴对嘴,沾了对方满脸口水,哪还能有啥意思?
  听完丫鬟天真的见解,柳飞雪弧度优美的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笑意。「没事,就当我方才什么也没问过。」
  她真是傻了,怎会同喜乐这不解男女情事的小丫头谈起心底的困扰?
  严喜乐一脸古怪的盯着她好半晌,隐约感觉自己被嘲笑了,「夫人,我说错什么了吗?」
  柳飞雪轻摇首,调回目光,继续眺望那彷佛即将下雨的夜空,「喜乐,你晓得老爷上哪去了吗?」
  她昏迷的那几夜中曾短暂苏醒过来,次数不多,每回张眼都是夜深人静时,周遭没有丫鬟候命,倒是有个男人候在榻旁。
  他俊美的面容覆着疲累,昔日炯炯有神的双眼盖上浓黑的暗影,眉心紧皱、唇角紧抿,就这么偎在床柱旁阖眼休憩。
  是展少钧,他一直在榻前照料着她。
  成亲至今已两个多月,这两个月来他夜夜拥她入眠,不知不觉中,竟也习惯了他的相伴,所以这几日他不在府中,夜里她总是孤枕难眠,辗转反侧,睡得极不安稳。
  他连声交代也没有,便这么消失十来日,换作以往,她肯定不会有太大反应,有他无他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
  但自湖畔一游后,她对展少钧便有股说不清的感觉,这感觉让她心头一阵乱,却又不知原因,只知凡事淡然的心现在会因见不到他而郁闷难当,极度不舒坦。
  这是怎么着?是因为得知展少钧便是钧哥哥后,勾起了对他的思念吗?
  应当是吧……否则她怎会夜夜睁着眼,期盼他的归来?
  正在梳理柳飞雪一头乌发的严喜乐动作微顿,支吾的说,「呃……老、老爷没交代,喜乐不知。」说罢,她便暗吐小舌,圆脸满是心虚。
  她当然晓得姑爷上哪儿去了,但不可说呀!
  「是吗……」美丽的容颜写满失落,烦闷再度袭上心头。柳飞雪甩甩头,想振作起精神,回过头同喜乐交代道:「如果老爷回府,记得向我通报一—」
  轻柔嗓音突地一顿,水眸因突然出现在丫鬟身后的来人而睁得颇大,红唇嚅了嚅,半晌才轻吐出话来。
  「你……回来了。」
  第6章(1)
  窗外开始飘起细绵雨丝,夜风轻刮,雨水随风轻斜,飘入未阖上的窗子,轻洒在柳飞雪披着薄裘的肩膀上。
  严喜乐不知何时退了下去,偌大的房里,就剩她与他两两相望,没人出声,只有风声咻咻地萦绕在两人之间。
  乍见那染上风霜的俊颜,柳飞雪的心无端乱了节拍,除了愣愣凝望着他外,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眼前的男人一身玄黑,高大挺拔的身躯伫立在离她五步之远的圆几旁,肩上、双袖、襟口、下摆皆染着水气,正滴着水珠,显然在某个地方落了大雨,才让刚返府的他淋了一身湿。
  展少钧无语,就这样静伫原地,眸底幽光烁烁,闪耀着一如往常的柔情,除此之外,似还有一抹细不可察的挣扎。
  两人便这么痴望着,直到那水珠滴落于地的细小声响提醒了柳飞雪男人身上的狼狈。
  「怎么一身湿淋淋的?」她问,可他依旧没答话,只是一迳的盯着她瞧。
  那太过炽热的目光惹得柳飞雪脸皮一阵热,双眸无措的四处飘移,就是不敢再与他对望。
  暧昧氛围在两人之间缭绕,直到她受不住这无声的对峙,率先有了动作。
  「我让人帮你送热水,好让你换下一身—啊!」她自软榻上站起,殊不知僵坐一夜的双腿早已麻痹,那股酸麻一路由脚底窜至大腿,让她一时站不稳,眼看便要向前跌去。
  千钧一发之际,健壮的长臂及时捞起她柔若无骨的纤腰,将她揽至胸前。
  藕臂紧环他的颈项,吓白的脸庞避无可避的贴熨着他的胸膛,即使隔着衣服,柳飞雪仍可清楚感觉到他胸前散出的热气。
  这样亲密的接触让她有些不自在,她向后退了一步,想自他怀中退出,但那环得死紧的健臂却紧紧的嵌住她的腰身,令她动弹不得。
  柳眉微攒,柳飞雪仰首,才想开口请他放手,他却环抱得更牢,那力道似要将她揉入体内一般,教她险些喘不过气,急忙低呼。「别……好难受……」
  那娇呼终于拉回展少钧飘忽的心神,他立即松开双臂,改扶她的肩头,歉然地瞅着她,「对不起,我太用力了。」
  柳飞雪喘着气,水眸微扬,凝望他担忧的俊颜。
  她隐约感觉出今夜的展少钧有些不一样,温柔依旧,却隐隐带着一丝浮躁。
  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才忖着,粉唇竟如自有意识的脱口问出,等到她察觉,展少钧温柔的嗓音已缓缓飘入耳里。
  「堡里出了点事,没大碍。」
  这些日子他忙得不可开交,先是江横山如他所料的露出马脚,潜入怒风堡试图盗出紫玉马,当场被逮个正着,虽说整座江家寨都让他给剿了,可围捕过程中却让狡猾的江横山给逃脱,至今仍下落不明。
  然而这不是让他心烦意乱的原因,毕竟官府已对江横山发布海捕文书,除了朝廷的百两悬赏金外,他更是重金悬赏万两银,人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现下,他只须待在府中静候佳音即可。
  这次出门,除了处理江家寨之事外,最主要的便是到沈府找沈昱修算帐。
  而他此时的浮躁不安,正是因这趟到沈府所得知的事。
  瞅着他沉肃的面容,柳飞雪虽觉不对劲,却也没再深究下去。她启唇,轻缓的问:「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很累?」
  嫩软的手悄悄抚上他削瘦的脸庞,她眉心轻蹙,脸上露出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
  望着她的忧虑神色,展少钧胸口一阵抽痛,神情痛苦的再次紧抱住她,将自己深埋在她肩颈之中,哑声低喊,「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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