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续恋  第五章

作者:稚禾      更新:1156285692      字数:6059
  见 檎神色大变,郯焰只好暂时松了他的手,在一旁桌上拿起大清早便由城内医馆买来的药包。
  “我来为你上药吧!”
  他解开结绳取出以荷叶包覆的药膏,挽起 檎的粗衫裤管,卸下他沾着泥土的麻履,以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黑色膏药敷在 檎的伤处。
  他的动作轻盈而温柔,弄得 檎抬放在他膝处的脚伸也不是、缩也不是。他搞不懂郯焰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要这么对他?
  “你……干嘛亲我,我……可是男的。”以手捂住双唇, 檎的身子戒备地往后挪动。
  “我正在为你敷药,别乱动。”郯焰笑了声,又将他给捉了回来。
  “可是、可是我……”
  “谁说男子对男子不能有非分之想的?我们相处那么久了,日久生情不行吗?”
  檎怯生生的态度落在郯焰眼底,只会让他兴起强烈占有的欲望。 檎眉目间隐约淡露的无邪是种蛊药,早已迷乱了他的神智。
  前世今生,郯焰都陷落在他的清雅之下,耽溺于那抹单纯里。
  他的情人,有着最清澈晶莹的灵魂。
  “什么非分之想?你是说你对我有非分之想,而且还不是想将我卖掉的那种非分之想!?” 檎大惊失色。
  “是啊!”他直言不讳。
  “你不知道我们该喜欢的是姑娘家吗?该喜欢像花啼姑娘那种女孩儿才对,你该不会是搞错了吧?”
  檎猛地抽开自己搁在郯焰膝上的伤脚,直觉接触到他身体的部分像有火焚身似地,燥热不堪。
  “我从未搞错过,只是你尚未想起罢了。”郯焰柔情的双眸直瞅着 檎——他的俎上肉。
  “我尚未想起?尚未想起什么?”又是想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若早知会遇上这个令他无法应付的人,他绝对不会来这撷欢坊。
  “你知道的,我等了你许久。”
  “我不知道!” 檎现下只想尽快逃离郯焰的碰触。
  郯焰凝眸一笑。“记得所谓的因果宿命吧?前世若非有债未还,今世是绝不可能纠葛难分的。”
  郯焰顿了顿,等待慌乱的 檎冷静下来。只是他的情人这模样倒也可爱,让他笑意盈满了心。
  “前世你欠了我的,是情债,合该这生偿还,天又让我遇见你。”反正知道实情的只有他一人,郯焰干脆颠倒是非,说什么也要在露馅前将这娃儿骗到手。
  “啥?” 檎的吃惊不在话下,连声音都提高了许多。
  “那日摔下山崖,因缘际会之下,我记起了所有的事。原来我俩前世早有海誓山盟,却因国仇家恨而使你弃我而去,留我孤身一人。其实这事你不记得也好,我不想连你也受前世记忆所困;所有的苦我来受也罢,我只求这生你能留在我身边,与我再续前世未了缘分。”他将事实整个扭曲了。
  郯焰说得诚挚而态度坦荡,一点也不像唬弄人的样子。 檎半信半疑,但他仍不能接受他与郯焰前世的关系。山盟海誓?就是说他们上辈子也曾经这样亲过嘴的意思吗?
  天! 檎涨红了脸,捂着紧闭的双唇,就怕又让他有机可乘。
  “檎儿,你知道的,我不相信就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你在等我,而我也在等你,我们等着和对方再次相逢。”“是……好像有……”
  檎挣扎着,初见郯焰的第一眼,他的确有着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只不过,那份悸动里夹杂着的是憎恨,他原不知憎恨从何而来,但照郯焰的说法,竟是和前世的国仇家恨有关了。
  “单凭此就足以证明我所言不假。”
  他很坏是不?
  当好人是没用的,这点前世的伯邑考便已证明过了。
  商末,他为国家大义举刀相向,却换来了一世遗憾。此生又怎会傻到重蹈复辙,让他心爱之人心碎呢?
  总之他已洗心革面,当恶人了。
  “不过,我们可都是男儿身,这不好吧!” 檎疑惑着,百思不解男人怎么可以和男人发生感情的纠葛。
  “无所谓,反正你会爱上我的。”郯焰不说“迟早有一天”,迟早还是有个迟字在,他若是决心攻城掠地,便不会让 檎有喘息的机会。
  “还是姑娘家好吧?就像花啼那样。”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起花啼了,郯焰眯眼问道:“你喜欢上花啼了?”莫非他的情人记着前世教训,这辈子不肯留在他怀中?
  这可不成!
  “不,她好看嘛!”
  郯焰忆起他生性就喜欢美丽的事物,无论是当初护他寝宫的宫娥,或是宫内嫔妃,无一不是纤纤佳人,惹人怜爱;郯焰更记得,只因他甚爱妲己,专宠于她,而造成妲己无法无天、弑杀忠臣的结果,终至破败商朝天下。
  然,他们现今转世至北齐,那么那祸害“妲己”呢?她是否也随着他们转世而来了?
  是谁?会是谁?
  花啼吗?不,她的功夫还不到家。
  接着,他又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有双狐狸媚眼的人……
  正当郯焰沉思之际,窗外突传鹰唳之声。
  “是宝宝!”
  趁郯焰分心之际, 檎赶紧将自己已被郯焰所包扎好伤处的脚抽回来。
  一声巨响,鹰振翅撞开 檎厢房的窗扇,疾飞而入。
  “宝宝?”
  不明就里的郯焰转身往窗口方向望去,但见眼前一片黑云压顶,突然鼻梁上传来椎心刺骨的剧痛,让他不禁惨叫一声。
  “哎呀——”
  “嘎——”
  正襟危坐于床榻之上的 檎瞠口结舌,恰好见到了这幕人间惨剧。
  他枫谷的守护神鹰尖喙一啄,猛地啄伤郯焰向来自傲的英挺鼻梁。
  “哎呀!” 檎忍不住也叫了一声。
  真是惨绝人寰哪!
  * * *
  欠了人的,就不能不还,否则利滚利,就会像滚雪球般越积越多,到时就更难还清。
  夜半时分,却见 檎忽睡忽醒,这个问题苦恼得他无法安稳成眠。
  立秋以来,天寒地冻。他冷,几次都兴起想回枫谷那温暖南方的念头;但郯焰是个恼人的存在,他成了座让人越不过的高山横亘在他心里,教他有所牵挂,无法轻易丢下他离去。
  夜里,寒风呼啸着拍打窗子,泗水河上风声咻咻,他蜷缩着冰得像身处极地般的身子,梦呓间缓缓地吐了口气。
  朦胧间,他像是听见了师父的声音,不可思议的柔美中,有那么一抹轻蔑世人的笑意。
  他听见师父说着:
  “就快了,我已经替你找好解药,不消半月,你体内的寒毒便可清除。”
  檎缓缓睁开惺忪睡眼,仿佛见到漆黑的角落有双浮现妖异银光的狐狸眸子。
  “不可能的,师父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他冷得不想动,说服自己是看见幻觉,闭了眼又要睡去;怎知半晌过后,却听见木门咿呀地开启又合上的声音。
  “师父?是你吗师父?” 檎发觉好像不是在做梦,他裹着棉被,以迷 的双眼努力地梭巡着熟悉的身影。
  “师父?”
  以厚重的被子裹住自己冰凉的躯体, 檎踏着受困意所滋扰的步伐,歪歪斜斜地推了门往外走去。
  不过他实在运气不佳,才跨出门槛走了几步,便撞上方巡视完场务回厢房休息的郯焰。
  “怎么,冷得睡不着?”郯焰走至 檎身前,瞧见他不自觉流露的想睡却又无法入眠的懊恼模样。
  “有点。”
  伫立在微暗的长廊走道上,黯淡的星光浅浅地洒在园中花蕊瑟缩、含苞垂首的花儿上。
  檎双睫轻扇,正极力摆脱困意的他是全无戒心。
  他打了个呵欠,举起手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结果一个疏忽,裹在身上的厚重被子滑落在地,沾染了灰尘。
  他见被子不小心掉到地上,也不管蒙了风沙的尘土地有多脏,伸手捡起棉被就要往身上裹去。
  “我看这条被子别用了,怎么盖也盖不热的。”郯焰快一步夺过被子远远抛开,并趁着 檎拧眉不解之际,张开双臂作势欲将他搂进怀里。“或许你可以考虑到我房里来,我床上有件冬暖夏凉的貂毯,比这块破布实用。”
  哪知 檎及时反应过来,侧身滑过郯焰意图不轨的魔爪,施展着自幼习得的轻功,挪移步伐,轻易地躲过郯焰的擒拿。
  志在营商的郯焰完全不懂武功,他有些费力地与 檎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占了优势的 檎原本可以逃得开的,但他却在移转间大意踏空长廊台阶,不小心整个人栽进了花圃里。
  郯焰凝笑,他原来是爱煞了 檎眉头深锁、无所适从的茫然样子,才总是紧追着他、逗弄着他玩;然而当他发觉自己竟如此顽劣之时,却已无法自拔地贪图眷恋在 檎纯真的反应里抽不回了。
  花圃内,雨滴落于 檎如丝绒般细柔的黑发上,他双手撑着地,跌坐在绿意盎然的青翠枝丫上。带着迷 睡意的他浅抿着唇,下巴略扬。
  天仍飘着细碎雨丝,泗水河上风一吹,断断续续的秋雨在黯淡星光下,摇晃着诡异的蓝。雨是那夜雷声骤起后,就未曾停止过的。
  光和水交织融合,落在 檎身上,如同雨中之月般散着一轮昏黄的月晕。他虽是辰星降世,却有着其它星子远比不上的光芒;令人炫目的神采中有着沉稳,云淡风轻的神色里掩映着尊贵。
  然而在此瞬间,郯焰平静无波的心里却掀起了巨浪。
  这个夜里, 檎第一次出现他这世绝不该有的神情。
  是星与雨辉映的关系吗?夜色下, 檎退却笑意的容颜清冷纯净,他纾解的眉,让一股急急窜出的冷冽气息所取代。寿俊美无瑕的身影在时空错乱中与 檎重迭,他直视着他,那熠熠生辉的魔性眸子百年之后,又重回到他的身上。
  寂静的花圃之内,垂首等待明春来临的花儿突地骚动起来。缓缓地,一株、两株,顷刻间,星夜下园内含苞的花儿争相绽放,然后,急促的结束这夜短暂的美丽。它们待不了明年春暖,便化做花泥,徒留一地曾有过的灿烂。
  郯焰看得心惊,不由自主地沁出一身冷汗。
  他不了解实情,但可以猜到,经历了那么久的时间,被除却的天命又重新回到了 檎身上。
  天人骗了他!
  “郯爷?”
  过了半晌,风吹醒了睡意消失大半的 檎。他发觉自己不知为何跌坐在地,而长廊上的郯焰正睁大了眼,惊愕地望着他。
  “郯爷?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檎在满地雕零的花瓣中欲起身。飘着雨丝的秋夜冷得令人打哆嗦,他努力地回想自己为何会身处花圃当中,却在好像想到什么的时候,被雨打湿的滑泞花瓣让他一个没踏好又往后摔去。结果,快想起来的东西当然又给抛出了九霄云外。
  “小心!”怔楞消退的郯焰恢复神智,连忙一个箭步往前拥住了他。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紧握住 檎冻若寒冰的手,郯焰吃惊地问道。
  他本以为 檎只是不适应北国过于恶劣的天候而想回南方,看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趋寒的药若吃完了,是会这样的。”
  胡里胡涂又为对方所钳制,致使 檎原本纾解的双眉又拧成一团。他努力地自郯焰灼热的掌中要抽回自己的手,试了几次发觉竟是徒劳无功。
  自幼师父虽有教他练武,但天生病弱的他不像师兄尽得师父真传,练得一身超凡武艺。他最厉害的是轻功,师父说遇上打不过的敌人时拿来逃命最好;只是师父忘了教他,当敌人像八爪章鱼般将他紧紧缠绕,令他的轻功施展不出来时,那该怎么办!
  “你有病,是什么病?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连自己的身体也顾不了?”郯焰问得急切,什么十世天命的,他都不在乎了。
  纵使 檎今生又会回到前世嗜血修罗的模样,纵使 檎又要在人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都不管,他就是矢志不渝;魔也好,仙也罢,他只想守护 檎最初那一抹单纯的灵魂,再也不会动摇。
  “我没事,就是怕冷罢了。” 檎瞧平时从容不迫的郯焰突然变得紧张兮兮的,直觉地想尽快脱离这个怪人;无奈受困在他胸膛之中,纵有再绝世的轻功也派不上用场。
  “你冻成这样怎么不跟我说?你脚伤未愈无法上山采药制药也可告知我一声,你开个药方让我替你至城里药铺抓药回来即可,再不我也可聘几个老师傅为你上山采药,你要寻什么药只管交代,没有办不妥的事。”
  “我的药全是师父制的,药方也只有他有,他没教过我怎样配这味药,我也不知该怎么开药方。” 檎打了个寒颤,困在郯焰怀里虽不适,但郯焰传出温热体温的躯体却让他不小心偎了上去。
  “你师父现在在哪里?我派人寻他去。”
  “师父行踪飘忽不定,向来也只有我师兄找得到他。郯爷你若是想白费力气,还不如放我回乡,我家里倒还有些趋寒之药……”
  “不成!”郯焰立即打断他的话。“你脚伤未愈就这么走了我不放心,况且你欠了我的,在还清前债之前怎可离去?”
  “可是我冷……”
  “你冷,那倒也不是问题。”郯焰一把抱起了 檎。
  “郯爷!”突然腾空被纳入郯焰怀里, 檎大吃一惊。
  “就这么着,今夜,你同我睡了吧!”
  * * *
  “这、这、这根本和我当初预计的完全背道而驰了嘛!”七彩云霞之上,翠挽着苍绿的湖水调衣袖猛拭汗。
  依她的计划,应该是由托梦告知郯焰前世因果开始,然后他敢作敢当地受破军星一刀,接着两人的恩怨就此烟消云散,继而破军星修行十世,而后天命终届,再归列仙班。
  哪知这郯焰根本就不安好心,隐瞒事实就算了,他居然还坏到扭曲实情,弄得这世平实无华的破军星信以为真。这个凡人,还真是可恶!然而,她就这么一次看走眼,却酿成无法收拾的大祸。
  翠回过头,苦着张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卧于彩云之上、闲适地享用着点心糕饼的主子。
  “别看我。被你这么一搞,弄得破军星的事众神皆知,现在连天人们也都对我摇头叹气,纷纷猜测我是造了什么孽才养到你这块笨玉石。”湘君专注在她的桂花糕上,再也提不起劲看翠。
  “可是主子您正气凛然、路见不平、不平则鸣,您就忍心见破军星君被凡人所误,再重蹈前世复辙吗?您菩萨心肠、秀外慧中、兰心蕙质,您真要这么狠心弃破军星君于不顾吗?”翠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恳求她的主子再施一次援手。
  “天意如此,我也没办法。谁教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偷溜出来,还擅自告知郯焰他前世与破军星的纠葛。那两个人我也没想过会那么难搞,本来打算让他们连连错身十世,至破军星回返天庭就圆满结束;哪知你乱来,引得郯焰立下重誓,惹得天人侧目。现在我怎么帮?万一又一个旱天雷打下来,你替我挡是不?”
  湘君虽这么说,其实心里却另外思索着。那郯焰不过是一介凡人,竟得以惊动天地?这点她越想越觉不对劲,于是乎她开始怀疑,是否有什么事是她当初漏算的。
  “郯焰前世不也发过重誓,那时就没事啊,我哪知这次会那么严重!”她淅沥哗啦地哭个不停,懊悔不已。
  被旱天雷打到真的很痛,她被打过,所以她知道。也难怪主子死都不愿再插手管这档事,旱天雷专打人屁股,那么顾及形象的主子肯定是没得商量的。
  “怎么会相同!前世发誓时的伯邑考轻率不羁,顶多是个痞子;此生咒誓的郯焰痛定思痛,十足像个疯子。天有天道,他此生对 檎之心坚定不移,天地岂有不动容之理?”换句话说,什么天地为证、日月为鉴的,若非出自真心而为,信口雌黄之言,人家不见得会轻信的。
  古有所谓心诚则灵。原因很简单,烧香拜佛、祈福求寿、有事没事的人这么多,天人们也是很忙的。
  “主子您真狠心,再多帮破军星君一次都不肯!”翠放声大哭。“可怜的星君,真是命途乖舛,好好的被主子您给弄成这副痴傻模样,现下出事了,还被弃如蔽履般,真是没人疼、没人怜,看了就教人心酸啊!”
  听到最后,湘君干脆挥起衣袖,要将腾驾的七彩云霞一分为二,以求远远脱离这个当初一念之差不小心养成的玉石精。
  “咦?”
  突然,哭声骤止,湘君撩起衣袖的举动让翠的一声惊呼所止住。
  “干嘛,决定不哭了?”
  “不,主子,您看那儿!”翠的神色变得惶恐而惊慌,她纤指遥指云端之下那一抹想都没想过会再遇见的身影。
  翠走样的音调又震又颤地抖到了九霄云外:
  “九、九……九尾妖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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