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有毒  第15章

作者:雷恩那      更新:1626836350      字数:2282
  那一日,他在山径错综复杂的双鹰峰中寻到一处凿得极深的洞室。
  洞室中的摆设非常奢华,暖玉雕琢而成的屏风,上等金丝楠木制成的广榻,层层垂纱五颜六色,尽是真丝细绸,加上象牙雕成的香炉,珍珠串起的帘子,种种华美之物呈现眼前,感觉双鹰峰上最好的玩意儿都堆在这洞室里。
  他自是特别留意起这处洞室,在一片淩乱中尽可能去推敲曾发生过何事。
  在一切混乱发生之前,洞室中曾有四人共处。
  两人先逃,一个驮负另一个。
  余下的两人亦是一个背着另一个。
  这四人分作两组,前后皆逃到鹰嘴崖壁之上。
  然后,这两组人全是一个驮着另一个,纵身往崖底下跳。
  所有线索追踪到这里再次堵塞不进,当真过不了关,横在他脑海与心中已好几个月。那四人彼此之间是何关系?
  洞室的广榻上留有血迹,是起了内哄,抑或有谁冒险想挣出条活路?
  选择从鹰嘴崖壁上一跃而落需莫大勇气,这四人竟都不惊无惧,宁愿跳入万丈下的湍江也不愿直面法网,他们能往哪里去?
  姑娘是无路可逃,最终才着妹子跳进湍流,望能顺水而下,是吗?
  那日他的座骑从双鹰峰下的江中拖出两姑娘,当时未及细问,事后去想,越发觉得蹊跷。
  官爷……救命……
  长发覆面,浑身湿淋淋,被那姑娘紧搂在怀的瘦小女孩儿更是衣不蔽体,不知是冷是惧,那齿关打颤的声响明显传进他耳里。
  他没有看清楚姑娘家的长相,既不愿用命令口吻要她抬头,更不欲为了撩开湿发看清对方而探手去碰,怕令她倍感惊惶。
  那一双大小姑娘是从鹰嘴崖壁上跳落的吧?
  一路奔逃,往上挚爬,最终一跃而下。在那座洞室里到底发生何事?迫得她俩不顾一切、拿命去赌的始作俑者,又究竟是谁?
  她姊妹俩有幸捡回小命,赌赢了,但另一组跳下崖壁的人呢?是自行上岸了?抑或身沉湍江,尸首早被江水带远?
  崖壁上的风雪早将盛夏时候留下的踪迹掩得一干二净,他此番上来能查获的东西已然不多,仅想一而再,再而三确认,此座山峰是否当真已绝人烟。
  咕噜……
  听到那声响,他一开始还没什么动静,等结实如铁块的腹部微震了震,鼓出更响的一声,他才意会过来,那是肚子打鼓,饿得咕噜咕噜叫。
  出外办差,饮食向来随便,今早他啃过干粮和果干、喝了些水,中午直接省略,一来是忙,二来是再啃也是那些吃食,没什么胃口,结果闹起肚饿了。
  沉吟几息,他轻按肚腹的手最终探进襟怀里,掏出一个小小布包。
  布包是白棉布折裹而成的,长指挑开四方布角,露出裹在里边的东西。
  切成方形的褐色糕点带着暗红,赤糖融入红枣里再添加蜜的气味儿已不若刚出炉时那般浓郁,但还是轻易钻进鼻间,引得人舌根生津。
  这蜜枣糖糕是人家姑娘亲手所做又亲自送到他手里、最后却被师妹夺走的那一篮。
  师妹试吃一小块后,在把篮子抛给「六扇门」弟兄抢食之前,已用篮子里的白棉布从中「顺」走五块糖糕,之后见他神情不豫,这才私下将「赃物」上缴。
  师妹低头来认错,末了却笑嘻嘻问——
  「师兄不开怀,为的是那一篮子糖糕呢?还是自觉抚了人家姑娘心意?」
  那姑娘转过身,招呼妹子一起离去的身影,淡淡拓在他脑海中,不知因何总令他反复想起。而关于师妹所问,他抿唇未答,沉眉眯目将一脸笑意的她瞪跑。
  师妹跑走前还不忘撂话——
  「师兄放一百二十个,你尽管出门办差,姜姑娘的粥摊营生,咱们『六扇门』的弟兄会好生光顾着,不让谁欺负了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且凭师妹的能耐,只要在松香巷那儿随意一探,轻易能探岀那姑娘姓什名何、家住何处。
  他不在帝京,有师妹和「六扇门」的人帮忙照看,自然是好。
  他对那姑娘没有什么特别心思,只因她赁了他的旧家,又见她不过二八年华要带着小妹子摆摊讨生活,自然想多照应一些。
  头一回见她在旧家小灶房里忙碌的那日,是他刚办完外头的差事,返回京城的翌日清晨。
  那一次了结在他手中的一桩横跨几个州府的连环杀人分尸案,共十九具残尸,男女者幼皆有,几具幼童尸身更有被烹煮过的痕迹,凶嫌手段残酷至极。
  他追踪对方整整三个月,几回棋差一着,皆让那个精明狡猾的家伙从指间溜走,对方脑子好使,他亦不差,干脆大张旗鼓摊在明面上缉捕,而一切明着来的结果是将那家伙往北边驱赶。
  在北境,他暗中连络边地部族,来了招前后夹击,终将恶犯就地正法。
  每每办完差回到帝京,内心常有格格不入之感。
  天子脚下,繁忙喧嚣,歌舞升平,一片似锦花似华,与他眼中曾见的那些残虐暴行、阴毒诡计,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境地,他的心境常常在这两者间变换,有时也会转得不那么干净俐落,尤其是当他感到异样疲累之时。
  那一日进宫向皇上述职后,他还拜访穆府探望了恩师和师妹,师父留他用晩膳,他甚晚才返回御赐的宅第。
  为他理着宅中事物的老管事是从穆府匀过来的,亦已相熟数年,他虽时常离京,府里大事小事皆井井有条,在老管事的安排下,他好好洗澡了一番,打算再好好睡上一觉,躺在舒软干净的榻垫上,他仿佛睡着,却觉鼻间犹漫着浓浓的腥臭和尸肉腐败的气味。
  其实没什么的,仅是目中有些画面残留,闭目就能瞧见,令嗅觉也跟着起疑。
  他最终还是张目坐起,无情无绪地静待了好半晌,在天色犹沉的寒冬凌晨,他简单着装,推门而出,走进被薄雾笼罩的寂静街巷里。
  等他自身觉察出来,他人已回到松香巷大杂院里的家。
  然后,他看到她。
  那时天色将亮未亮,旧家的小灶房里晕开淡淡烛光,一抹纤细身影好生忙碌。
  她真的好忙,先是生火起灶、烧水淘米,跟着备菜备料,开始细细熬煮,时不时还需留意火候,她双手那样忙,人像颗旋转陀螺似的在小灶房中转啊转,每个举措却尽可能轻手轻脚、一步到位,那让她动起来有种忙而不乱、杂而无错的闲适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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