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岸请君回头望  第25章

作者:蔡小雀      更新:1584192791      字数:2123
  「……」严延被堵得哑口无言。「还是皇上要老奴去向娘娘告罪与辞行?」
  他脸色更加难看了,再狠咬牙。「……你这是在威胁朕?」
  「老奴不敢。」
  严延再跳脚也不敢当真把杨海怎么样,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个来回,最后郁闷地道:「朕就想进去和她说说话儿,难道这样都不能通融吗?」
  「回皇上,披香殿得您厚赏一事,今儿在贵妃娘娘的好意宣扬下,已经是众所皆知,后宫所有娘娘羡慕得不得了,接下来只怕还有得热闹。」杨海慢吞吞地道,「可我们家娘娘一向身子弱,性子软,若不挂病牌子闭门深居,这姊姊妹妹一来二去的,就算当真被吵病了,也没处说去。」
  他闻言心头火起,呼吸浊重起来。「贵妃这是又想做什么?她往常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这几年处事越发不知轻重了?」
  杨海低垂头颈不语,心底冷笑一声。
  也就咱们这位长情又天真的好皇帝,才会以为贵妃娘娘不过是这几年宫权掌得大了,方略略失迷了心性叫人不喜,可实际上贵妃为人,犹然一如他记忆中那样的纯洁美好无瑕……
  简直放狗屁!
  也就当年的太子年幼无知,捡着了颗鹅蛋就误以为是珍珠,叫大雁啄了龙目去,才会把真正稀世珍贵的夜明珠给扔了……
  只不过现在的杨海,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就偏不提醒这位胡涂的万岁爷,他心爱的贵妃手上可沾了好几条人命,肮脏得令人发指。
  哼,这后宫里又有哪个是干净的?
  也就只有他家娘娘——杨海眼眶红了,袖里拳头攥紧——可好人总是不长命的,这才把自己的性命生生熬没了。
  这次,有他杨海在,拼却一切也决计不再让娘娘受苦了。
  皇上又怎么样?若是皇上再不懂得珍惜皇后娘娘,那就是昏君一枚,谁稀罕谁拿去!
  严延虽然不知道杨海此刻对自己是如何的满腹怨气,却也感觉得出杨海还是防他防得紧。
  他无奈之余也不免暗自欣慰,有此忠仆在萸娘身边,亦是一大幸事。
  「杨海,朕知道今天她委屈了,就是这样朕才要赶紧进去安慰安慰,并且郑重向她保证往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他眼神锐利肃然,威严道:「贵妃那里,朕自然也不会这样就过了的。」
  杨海恭恭敬敬道:「老奴不能做主,还请皇上暂且在此等一等,待老奴进去禀过主子再说。」
  「……」严延悻悻然,嘀咕了声什么,连连催促道:「快去快去!」
  等严延终于能踏进披香殿内殿时,简直感激到快喜极而泣……
  这时也顾不得思及自己这个皇帝是不是做得太窝囊了,反正只要能近身到萸娘姊姊……不,是萸娘跟前就好。
  安鱼正在练字,神情闲适,眉目清雅,他目光触及的刹那,彷佛看见了那魂牵梦萦念念难忘的形容笑貌……
  他心头一热,背脊窜过一阵电流般的酥麻战栗。
  如同他曾经无数次见过的,她低垂粉颈,长发披肩,手指轻绕丝线,穿针而过,在素缎上为他缝制下一片片温暖……
  那时的他,总是冲动地想要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紧紧拥揽入怀,指尖穿过她柔软如黑缎的青丝,深深嗅闻着她身上浅浅清甜暖和的幽香——
  可每每心念起,他却又被这狂猛荒谬的悸动震吓得忙别过头去,牢牢握着掌心里的书卷,不断狠狠告诫自己,那是萸娘姊姊……
  ——那是他的萸娘姊姊!他最不该兴起轻薄遐思的女人!
  于是一次又一次,一遭又一遭,他强迫自己压抑自己,最终催眠说服了自己,他这样才是对的。
  严延闭上了眼,胸口止不住的涩涩酸楚。
  「皇上来了。」安鱼放下了笔,平静地绕过书案,替他斟了一杯茶递上。他受宠若惊地伸手去接,指尖乍然相触的刹那,她已经缩回了手,神态自若地回到书案后,在碧玉笔洗中淘洗了狼毫。
  「你写了什么?朕可以看看吗?」他顾不得烫口地将茶一饮而尽,迫不及待殷殷切切地凑近过去要看。
  她眉头微蹙,却也没有阻止。
  严延却在看到那娟秀的几行墨字时,心重重一沉——
  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
  「萸娘,这《清静经》不是你现在这般年纪该习读的。」他强抑下隐隐的惶恐忐忑,正色地道。
  「皇上,臣妾不是先皇后,您莫再错口了。」她侧首静静将文房四宝理好,看也未看他。
  他一窒,倔强地嘟囔,「你不是姓安闺名一个鱼字吗?朕唤你鱼娘怎么了?」
  她也被这话回噎住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可辩驳的,只能暗恼自己这身子怎偏偏就名了同音。
  「臣妾当不起您这般昵称,您唤臣妾安婕妤方合礼数。」她神情端庄恭谨地提醒。
  他想叹气,更想笑,嗓音里充满了浓浓的无奈和怜爱。「萸娘,你人变小,性子也变小了。」
  ……这是暗指她幼稚了?
  安鱼暗暗咬牙,再懒得与他抬杠,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把书案上的东西自东边挪向西边,摆弄着,就是不愿与他说话。
  无趣了,他自然会走。
  后宫之中百花盛开,如今连蝴蝶都来了,更何况还有他那心头绝代第一枝的不是牡丹更胜牡丹……
  安鱼这五年内只想待在后宫里做个闲人影子,要熬的便是他这份「愧疚怀念」,待熬干了,涓滴不剩了,届时她要出宫,他定然也不会再有心致拦阻。
  她同他赌的就是他这份执念,五年内必定不复残存。
  人一死,或许就永远凝结了那一份美好,牢记一辈子,回想起都是最遗憾的心疼,可是如果人还在,一天两天过去,哪个还能长情多久?
  尤其是坐拥天下美色的帝王,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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