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半两 下  第十三章

作者:黑洁明      更新:1577415046      字数:5122
  「是的,我记得。」他交扣着双手,哑声道:「我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我听说澪出现在这,白鳞也随之而来,白鳞是当年造成澪不死之身的上古大妖之一,他一直想得到澪,当年白塔的巫女利用夜影偷了魔人之书,她的血肉不只是妖怪们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那本书更是所有大妖求之不得的法宝,宋家的少爷为保澪,才使计封印了他,但我来到这里时,她已经和宋家的少爷一起离开了。」
  「宋家的少爷?」周庆挑眉:「那收伏白鳞的人吗?」
  「是。」陆义看着他,道:「宋应天。」
  「他和凤凰楼主是什么关系?」
  「凤凰楼主冷如风是宋应天的师叔。」陆义看着他说:「宋青云和冷如风是同门师兄弟。」
  周庆闻言,再追问:「你认识他们?」
  「见过。」
  周庆精神一振,忙道:「封印白鳞的法阵,宋应天在书上注明收在悦来客栈,当年的悦来客栈即是今日的迎春阁,可我翻遍了迎春阁也没看到和凤凰石相关的事物。当时你可曾听过他们提及此事?」
  陆义不答反问:「你找那法阵,有何用?」
  「我们想重启法阵,再次封印白鳞。」温柔倾身开口道:「原先那法阵的九块凤凰封印石,我们已得知其中八块的所在地,剩最后一块不知所踪,若能知道它在哪里,或许我们能来得及在白鳞挣脱它之前,将他再次封印起来。」
  陆义闻言,抬眼再看向站在温柔身后的周庆。
  他注意到对温柔的说法,周庆虽然没有否认,可也没有承认。
  「那不是件容易的事。」陆义说。
  「确实不是。」周庆道:「但总得有人要去做。」
  陆义松开交扣的大手,道:「我大概知道他们可能会将法阵图收在哪,但迎春阁那儿太危险了,温柔得留在这里。」
  周庆沉声说:「我不会让她一个人留在这。」
  陆义起身,淡淡开口:「放心,她不会是一个人的。」
  周庆和温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义眨眼就到了门边,拉开了紧闭的木门。
  一个脸色无比苍白的女人站在门外,因为被逮到在偷听而僵在那儿。
  女人和温柔长得一模一样,身上甚至还穿着温柔平常休息安眠时穿的衣袍。
  她僵看着他,动也不动的,活像已经石化。
  「告诉我,我能相信你吗?」陆义垂眼看着她问。
  女人没有开口,只在听到这问题时,反射性的瑟缩了一下,像他不是问了一个问题,而是拿一条带刺的长鞭狠狠抽了她。
  可她没有因此发怒,没有就此离开,那双深黑的瞳眸闪过许多情绪,疼痛、愧疚、害怕、悔恨,甚至可能还有些怀念,或许她曾想说些什么,对他说些什么,可到头来,她还是紧闭着唇,只垂下了眼,缓缓的,点了点头。
  陆义侧身,道:「进来吧。」
  澪跨过门槛,周庆看着那巫女,拧起了眉。
  「你要我相信她?」
  这一句,让澪微微一僵停下脚步,可在门边的陆义看着周庆开口。
  「是的,我要你相信她。」
  「我以为这女人害死了你的妻子。」
  「害死阿丝蓝的,不是澪。」陆义黑眸一黯,声微哑,「是我。」
  这一句,教一室沉寂,让澪微颤,面白如纸。
  周庆看着陆义和阿澪,依然有些犹豫,他不信任这巫女,更担心那些妖怪找上门来,但温柔捏了捏他的手,他垂眼看去,只见她虽然脸色仍显苍白,但眼里没有半点畏惧害怕,她安适的坐在这斗室中唯一的椅子上,瞧着他,柔声道。
  「没事的,我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她确实知道。
  事实上,在面对知府大人和张同知时,她一直应对得很好,她知道怎么和那些妖怪周旋。更别提,他和她一样清楚,方才秦老板要秦天宫跟着阿澪,阿澪既然在这,那男人也不会离得太远。
  看着这无比坚强的小女人,周庆握紧她的手,倾身低头吻了她。
  没想到他会在有旁人的情况下这么做,温柔小小吃了一惊,有些羞,小脸瞬间热红起来。
  当他停下那个吻,一双黑眸又黑又深,大手抚着她终于比较有血色的脸,和那水嫩的唇,语音低哑的说:「我去去就回。」
  「嗯。」她面红耳赤的应了一声。
  他这才深吸口气,然后强迫自己放开,转身朝门口走去,但在和阿澪错身时,他淡淡道。
  「若她出了什么事,我会亲自把你送到那些妖怪面前。」
  那女人抬起黑眼,冷冷的瞧着他。
  「这是威胁?」
  阿澪话声未落,周庆就已将护臂黑剑握在手中,抵上了她雪白的脖颈,她不是没有试图闪躲,她闪了,但这男人的剑如影随形,将她逼到了墙边。
  「不是威胁,是警告。」周庆看着她,眼也不眨的道:「我一向说到做到。」
  阿澪恼怒的眯起了眼,可几乎在同时,一只厚实的大手握住了那把黑色的剑。
  「我们得在天亮前完成这件事。」陆义看着那男人道:「除非你改变了主意。」
  阿澪没有转头去看大手的主人,只是直视着前方,她没办法看那男人,只能握紧微微汗湿的手。
  周庆显然也知道,他收回了剑,他很清楚他已经传达了自己的意思,所以他不再看那巫女一眼,只是脚一点地,施展轻功,如风一般,从大门飞窜出去。
  陆义看着那站在墙边死白着脸,看也不敢再看他一眼的女人,只道:「把门关好。」
  说完,他转身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阿澪站在原地,止不住在袖中微抖的小手,他走了,她知道,但她仍不敢看,害怕一转身就会看见他的眼,看见巴狼的眼。
  温家大宅里有很多人,很多当年曾在那座城的人,但没有阿丝蓝。
  没有阿丝蓝。
  在触碰到他之前,她不知道他记得,轮回转世也没忘,喝了孟婆汤也记得。
  她不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找阿丝蓝。
  那到底是多少年前的事?他找了多少年?轮回了多少次?
  她不敢算,不敢去计算。
  更糟的是,那男人不恨她。
  他恨他自己。
  这感觉真的糟透了,她依然清楚记得,当年他帮着阿丝蓝一起守护着她们,一起捕鱼、一块唱歌,她还记得巴狼和阿丝蓝手牵着手走在街上,记得他俩在树下在小舟上依偎在一起,她更记得他与阿丝蓝成亲的那天,记得他俩在她面前对神许下誓言,记得她亲口笑着为他俩证婚。
  我在此,以诸神之名,经天地为证,宣布巴狼与阿丝蓝,结为夫妻。无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泪水,夺眶滑落。
  她能够看见,还能够看见,温暖的日光透窗,洒落在阿丝蓝与巴狼身上。
  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那个男人始终没有忘记他的誓言,他一直在找当年那个嫁给他的女人。
  这一刹,即便被妖魔啃咬吞吃都比不上面对他眼里的悔更痛。
  有那么好一会儿,她都无法动弹,只能被那难以言喻的痛楚裹身,一直到他真的走远了,她才敢转身,抖着手将门掩上,落栓。
  夜如浓墨。
  更深,更黑。
  原本的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已被飘来的乌云遮掩。
  运河上,起了薄薄的白雾,漫上了岸,缓缓流入街巷中。
  这雾,给了夜行人掩护。
  周庆知自己的轻功很好,从小和那些妖怪打交道,他不得不把轻功练好,他本以为陆义可能跟不上,但那男人却一直没有落下,始终脸不红、气不喘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穿街过巷,他带着那家伙来到城外地道入口,先后进了地道。
  那男人胆子很大,眼也不眨的就跟着他走进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中。
  门关上后,他点亮火折子,继续往前飞掠,但这回放慢了一点速度。
  「迎春阁这些年虽然易过主,可大致上的主体是没变,你认为宋应天将法阵图藏在哪?」
  闻言,陆义没有直接回答,反道。
  「很多年前,凤凰楼主让我看过那本书。」
  周庆闻言一怔,迅速跟了上去,他很快就发现,这男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进这地道,他对这错综复杂宛如迷宫的地道万分熟悉,连一个弯也没转错。
  「魔魅异闻录?」周庆跟在他身边,注意到那男人脚下几乎没有沾地,因为速度太快,他干脆熄了火折子,那男人在黑暗中,依然没有停下。
  这地道乍一看很黑,但等习惯之后,就会发现顶上有着微微的绿光,那是一种会发光的青苔,要在极黑时才会察觉到它们的存在,他是有一次为躲那些妖怪追踪,躲进地道里,刻意掩熄灯火才发现的,可这男人显然早就知道。
  「对,魔魅异闻录。」陆义脚下不停,道:「齐白凤所着,让其徒孙收着,若有新解,就会加注。白鳞那页的附注,是宋应天写的。」
  片刻间,两人已来到迎春阁下方的地道。
  「当年宋家少爷为封印白鳞才重建这间悦来客栈。」陆义停下脚步,站在其中一处出口,周庆认得这儿,这是通往假山的那处。
  「天罡地煞,七星八卦。」陆义伸手开启暗门,拾阶而上:「天罡于天以指向,八卦于地以封印,所以凤凰封印石下藏着八卦阵。」
  「我没在迎春阁里看过相关的事物。」周庆跟在他身后,道:「这城里所有百年以上的建筑,我都查看过了。」
  「我知道。」陆义走进假山的隧道里,然后停在其中一处有孔洞能看见外面庭院的地方。
  天快亮了,薄雾渐渐散去,远方天际渐渐的亮了起来。
  迎春阁里,繁华落尽。
  伙计们已经送走了客人,掩上了门窗,收拾着昨夜的杯盘狼藉,其中一位正打着呵欠,巡着院子,一一吹熄亮着的灯笼,再将其挂回去。
  陆义站在那孔洞旁,等到那伙计走远了,才指着假山对面墙上的石刻浮雕。
  「那面墙上的浮雕壁画,是这儿的全景。」
  「对。」周庆看着那浮雕,拧眉,道:「但那上面没有任何八卦、凤凰或北斗七星。」
  他几年前就查看过了,这幅石雕壁画确实是当年留下来的古物,因为雕功精美,非但人物、犬马栩栩如生,无论亭台水榭、楼阁都无一缺漏,甚至连姑娘的衣物、发饰都一如当年,因为如此,反而让人们多年来,一直照着这图维持着这园林的模样。
  「我知道没有,这是我雕的。」
  这话,教周庆一怔,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当年凤凰楼重建悦来客栈,建成后,我听说他们要请石匠来刻壁画,我就来了。」陆义道:「当年我只为打探消息,这工作也有很好的报酬,掌柜的要我刻画悦来客栈的缩小春游图,我没有多想,只当它是个工作,但在我工作时,凤凰楼主来看过几次,起初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我才意外发现其中蹊跷。」
  周庆挑眉,「什么蹊跷?」
  「再等一下,你就能看到。」
  到了这个时辰,迎春阁里除了守门的,其他人都已回房上床歇息。
  周庆不知他在玩什么把戏,但他耐心等着,然后那男人带头走了出去。
  「差不多了,来吧。」
  陆义说着就往外走,周庆凝神倾听,确定附近都没人,这才跟着走出去。
  朝阳在这时爬上了屋檐,日光斜斜的照射至庭院中,照亮了整座假山,然后他看见了陆义要他看的东西。
  升起的朝阳,被那怪石嶙峋的假山挡住了,只有几道光线从孔洞中穿透而过,正巧落在那幅壁画上。
  七道光,七个明亮的光点,在壁画上映出了北斗七星。
  他愣在当场,只见陆义抬手,指着那幅当年悦来客栈的缩小春游图,道。
  「八卦以封印,七星以指向。这些孔洞,是凤凰楼主以指力在假山上戳出来的,北斗七星之柄为天罡,柄之所指,这儿,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周庆看着他所指的另一个在远处的光点,又一愣。
  那里已经不是迎春阁了,是荷花池通往外面运河的水道分岔口。
  那地方根本已在迎春阁墙外,难怪他从来没找到过。
  「东西在水底?」
  「东西在水底。」陆义道:「我下去看过。」
  「你没将它取走?」周庆挑眉。
  「那不是我需要的东西。」陆义直视着他,说:「我从来不想解开白鳞的封印。」
  周庆眼角一抽,扯着嘴角:「你认为我想?」
  「老实说,我不知道。」陆义坦承:「如果是五年前,你若想取那法阵图,我一定会阻止你,但现在,我愿意赌一下温柔的判断。」
  「若她错了呢?」周庆张开右手,黑剑刷地出现在他手中。
  「若她错了。」陆义不惊不惧,只面不改色的说:「那把剑,现在就会插在我身上——」
  他话声未落,周庆已举剑朝他挥砍。
  陆义见状不避不闪,甚至连眼也没眨一下,不知何时,他手里也多出一把手斧,朝周庆砍去。
  一剑一斧在空中交错,两人错身而过,斧与剑双双砍入肩头,血如墨,在晨光暗影中,飞溅洒落。
  斧与剑滴着血,陆义转身,看见周庆手持长剑,也看着他。
  他与他身上都溅了血,两人脚边都倒着被砍掉脑袋的妖怪,妖怪穿着迎春阁伙计的衣,滚到一旁的脑袋一双眼瞪得老大,张嘴还要喊,但周庆反手一剑就将那妖怪脑袋给削去大半,将那妖彻底终结。
  陆义握着滴血的手斧,只继续把那句话说完:「而不是握在你手里。」
  周庆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
  「你不怕死吗?」
  「我死过很多次了。」
  这话让周庆无言,只能收剑,差不多在这时,他注意到墙上那七个光点已经因为朝阳向上爬升而位移消失,能清楚看到这北斗七星的时刻,一天之中,竟只有刚刚那短短片刻而已。
  怪不得这男人方才说要天亮前完成这件事。
  他朝荷花池走去,陆义跟在他身后,两人在其他妖怪察觉异状之前,一前一后翻过墙,下了水,潜行至水道分岔口。
  那儿的水底长满了青苔和水草,陆义伸手摸索着,按压了其中一块石砖。
  周庆看见石砖陷落,露出凹槽,凹槽里有个凤凰木盒,以铁链锁着,他挥剑砍断了铁链,将那木盒捞了出来。
  两人回到温家大宅时,天色早已大亮,温家伙计仆佣早已起床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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