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锅娘娘 卷一  第一章

作者:白糖罂      更新:1513565587      字数:3048
  【第一章 尴尬地位】
  苏妤已经在成舒殿前跪了两个时辰。
  烈日毫不留情地照在她身上,渴求着一丝凉风拂过却始终得不到,若不是心里清楚接下来会是什麽事,她几乎相信自己今日一定会死在这里。
  想着想着,便是禁不住的恐惧袭来。她会跪到晕过去,然後大病一场,不仅如此,因为没有妥善医治,从此她的膝盖会落下病根,每逢阴雨天气便痛苦得生不如死。
  她知道一定会是这样。在过去的十七年里,自己总能梦到一些事,一件件都应验了,这次不会是意外。
  她只觉自己一生都被困在一个谁也无力改变的诅咒里。
  终於,苏妤听到了脚步声,走得很急却又齐整,她知道是皇帝的步辇来了,想起梦里的片段,皇帝会如常下了步辇、走进殿中做他的事情,连看也不会看她一眼,哪怕那是她的夫君,是与她同牢合卺的人。
  一声疲惫的长叹逸出唇边。
  「你……」那个曾很熟悉的声音蓦地在她身後响起,就这麽一个带着犹豫的字眼在她心底掀起无尽波澜,她不可控制地回过头,目光里是无可言喻的意外和惊惧,愣了短短一瞬,她便定了神,跪着转身行大礼下拜,「陛下大安。」
  她压抑着自己的心惊,等着皇帝的反应,只求他回一个「可」,若不然,她就得要维持着拜姿跪到晕。
  皇帝在她面前驻足很久,好像在思量着要怎麽做似的。她看他似乎没有进殿的意思,心觉奇怪,便忐忑地重复了一遍,「陛下大安。」
  他轻咳了一声,有点莫名的不自然,继而沉缓道:「免了。」
  「谢陛下。」苏妤轻道一声谢,重新回身,如先前一般跪得直挺,再不多话。
  他在她身後停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却没有直接进殿,而是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彷佛带着无尽的犹疑,对她说:「你起来吧。」
  这让苏妤十分愕然,缓了缓心绪,她解释说:「陛下,臣妾是因为……」
  「起来吧。」他再度说,声音比方才有力了几分。
  她心下疑惑更甚,默不作声地又是一拜便拎裙起身。
  她确实跪得太久,双腿早没了知觉,但在起身的这一瞬间,积了两个时辰的痛楚一下子涌了起来,双腿像是被千万根针狠狠扎刺,她再也撑不住,身子就这麽不受控制地栽了下去,她下意识要伸手撑地,触地前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胳膊。
  她抬起头,惶恐地望向扶住她的人。
  贺兰子珩正低头看着她,察觉出她的每一分惊意,明明无力自己站稳,手上却仍是挣了又挣,分明是不肯让他扶着。
  他便放开一只手,瞥了眼身後的太监,淡淡道:「扶她去侧殿歇着。」
  苏妤被他的态度搞得晕头转向,再次怔愣之後,她垂首道:「谢陛下。」
  那道正跨进殿门的身影微微顿了顿,才继续往前走去。
  在侧殿歇息的苏妤,神色间满是迷茫和不解,自小到大,她常常梦到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虽是连贯不起来,却全都出现了,无一例外,但也因为过於零散,实在无从清楚得知任何一件事的来龙去脉,故而只能任由它们发生。
  唯独今日的事和她梦到的完全不同,皇帝不该走过来、不该停下来跟她说话,更不该扶她起来。
  惊惧之余,她心底又有一股分明的喜悦,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离他如此近。
  但也只有那麽一瞬,她就狠然将这种喜悦避开。
  她不会忘记,正是因为他,大燕的帝王、她的夫君,她如今在後宫中的地位才会这样尴尬。
  贵嫔,一个对旁人来说不算低的位分,於她而言却是不堪,一次次提醒着她受过的侮辱与冤屈,以及日後只有波折的路。
  全天下都知道,她本是太子妃,当今圣上的结发妻子,如今却不是皇后。
  不过,她现在要思索的不是这些,而是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麽,今日之所以会在成舒殿前罚跪那麽久,是因为自己得罪了章悦夫人,叶景秋。
  那本是她的随嫁媵妾,如今却掌六宫权,位分比她高了三品有余,阖宫嫔妃都要向这位夫人昏定晨省,也包括自己这个昔日的正妻。
  苏妤太明白叶景秋对她有怎样的敌意,若不是外祖父霍宁当年在朝中的权势尚在,苏家亦是名声显赫的大世家,不仅自己连现在这个贵嫔的位子也没有,叶景秋也早已登上后位,正因为那一拨朝臣反对,且陛下也已决定迎娶左相之女为后,叶景秋再也不可能成为皇后,这虽说不上是拜她所赐,却也是因为她的母族势力,叶景秋恨不能早一日取她性命。
  苏妤惴惴不安地垂首坐着,回忆着自己在晨省时无意中打碎了蕙息宫的一个玉瓶,满座寂然间,叶景秋神情淡漠地说那是御赐的东西,普天之下再也寻不到第二个,便让她去成舒殿前跪着谢罪,等陛下发落。
  跪着的时候,她倏然想起昨夜的梦境,那本该是今日的结果,可这个梦却意外地没应验,她不得不担心晚些时候是否会面对更严苛的责罚。
  在苏妤的记忆中,皇帝是最不愿意她过得舒坦的人,却也说不准他会如何惩罚,是以在那一抹玄色出现在侧殿门口时,她忍不住往里躲了躲,之後才强作镇定地行礼拜下,「陛下大安。」
  「可。」贺兰子珩走进去,站在她面前看了她半晌,淡施粉黛,一张脸清清素素的,长长的羽睫低低垂着,刻意压抑视线不看他,已是怕得不行还偏要强装冷静。
  短暂的失措之後,苏妤恢复了平静和冷漠,这显然不是嫔妃在皇帝面前该有的态度,但就算她温柔,他也照样不会喜欢,仅从那些片段梦境也能清楚知道,他对她的厌恶只会越来越多。
  她不是没试过逆来顺受、温言以对,但是没有用,所以她早已没了笑脸相迎的心思,反倒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他平日不会来见她,她当然也不会去碍他的眼,只要不犯大错,他就算再厌恶她也不至於要了她的命。
  贺兰子珩凝视了苏妤好一会儿,开口道:「怎麽回事,贵嫔,你自己说。」
  「臣妾失手打碎了陛下赐给章悦夫人的玉瓶。」她淡淡回道,没有怯意亦寻不到不恭敬,只是平平静静地说明原委。
  他轻轻「哦」了一声,又说:「然後呢?」
  她不禁蹙起眉头,陛下素来懒得跟她多话,没想到他会接着问。想了一想,她不知该怎麽答,只好说:「然後,就随陛下吧。」
  贺兰子珩喝着茶,险些呛出来,她显然是会错了意,他想问的是章悦夫人是怎麽说的,她却以为是要他怎麽发落。
  苏妤犹自低垂着眼,一阵安静过後抬了抬眸,平静道:「这是臣妾一个人的错,但求陛下别迁怒臣妾身边的人。」话音落後,她又垂着眼。
  贺兰子珩觉得她周身都是一股充满疏离的寒气,这让他忍不住继续打量这个曾经的正妻,良久之後,他冷声一笑,「倘若朕非要拿折枝问罪呢?」
  闻言,她的身形禁不住一颤。
  折枝是她的贴身婢女,和她一起长大,算是她如今在宫里唯一的依靠了,他不是不知道。
  她思量了一会儿,强压着心底的惧意,抬头直视他,维持平稳的口吻道:「陛下是明君,臣妾这个罪魁祸首就在这里,陛下何苦拿无关之人问罪?」
  贺兰子珩听了,神色一凝。
  她到底还是不肯求他,即便她想护着身边人,却宁可用这样的话来堵他,甚至激怒他,怎麽也不肯放软。
  退出成舒殿後,苏妤一瘸一拐地回到她所住的霁颜宫贞信殿,这里十分华丽,却离成舒殿最远,把她安排在这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皇帝不想见到她。
  刚到殿门口就见到满脸担忧的折枝,折枝看她回来,明显松了口气,「娘娘总算回来了。」说着又看了看随在她身後的两名女官,小心地问道:「这两位是?」
  「奴婢奉旨送贵嫔娘娘回来。」其中一人低眉说着,「既已送到,奴婢告退。」紧接着便福身离开,显是半刻也不愿多留。
  谁都知道,整个後宫里,陛下最厌恶的就是这位苏贵嫔,霁颜宫也成了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谁也不肯在这里多驻足。
  看着两人远去,折枝才上前扶住苏妤,紧蹙眉头说:「势利眼的东西,娘娘都伤成这样了也不知扶一把。」
  「好了,也怪不得她们。」苏妤笑劝着,就和折枝一起进了殿。她费力地走到榻旁坐下,撩起裙子又挽起中裤看看伤势,整个膝盖青得发紫,淤血淤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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