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与花  第十一章

作者:决明      更新:1490954643      字数:2995
  【第五章 不变】
  「师、师尊……」
  翎花愣了半晌,只挤出这几字,空白脑子终于运转,可她不知该先解释自己胡乱捡人回来,还是澄清那句「是,我就是爱上师尊,不行吗?!」的脑热坦白……
  师尊神情太淡,看不出起伏。
  翎花突然心生胆怯,于是挑了不严重的那个开口,她咽咽睡:
  「他……我在小径草丛边发现他,他受了伤,丢着不管怕会性命不保,所以……我才带他回来养伤,我马上把他送去高爷爷那儿,请高爷爷收容他!马上就走!」她动手要去拉雷行云,赶人意味浓厚。
  「喂!居然为讨你师尊欢心,不顾病人死活?!」雷行云抗议。
  「你别添乱,去高爷爷那儿就不用睡柴房,对你养伤更好!」
  「睡柴房有你照顾,我不会嫌弃的。」
  「现在是我嫌弃,雷行云,拜托你快走。」翎花一拉他,他就假装喊疼,她不敢使尽全力,急得满头汗。
  「怕你师尊误会?喂,师尊,心眼没这般蚂蚁小吧?收留个病人,不至于碍着您什么吧?再说了,我并非忘恩负义之徒,这救命之恩,雷霆堡定会好好报答你们。」雷行云故意端出身分,翎花或许没听过雷霆堡,师尊总不至于也是只井底之蛙。
  他那声师尊,喊得无比挑衅,半点也不尊敬。
  雷行云发乎本能,以「情敌」看待他。
  「不许你这么跟我师尊说话!」翎花扞卫自家人,义无反顾。
  「不然怎么说?跪着说吗?」看见她母鸡护小鸡的态度,雷行云就有气。
  「反正你马上走啦!」
  「我手痛胸痛脚痛全身都痛,没法子走呀--」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一旁静伫许久的师尊,似乎遭到遗忘,深邃幽暗的曈,淡淡来回于眼前这对年岁相近、对峙嗓门洪亮,几乎快要鼻尖顶鼻尖的男女。
  「翎花,让他留下,无妨。」慢慢地,师尊开了口,声量不大,巧妙在两人对吠暂止间,插上了话。
  「咦?」翎花和雷行云皆很吃惊,师尊并未多作解释,转身离开。
  翎花拍开雷行云的手,急忙追着师尊而去。
  「师尊!师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不敢说,你别生我的气--」
  她实在看不出师尊此刻喜怒,当然,她也不曾见过师尊大怒大吼的模样,只隐约觉得……师尊的侧颜,冷若寒霜,连眉宇,都淡淡蹙着。
  「师尊没生气,救人一命,何来责备之理。」
  「可是……」翎花很认真盯着师尊瞧。所以……皱眉不是在生气?那又是为何?难道,气她向雷行云吠的那一句--
  是,我就是爱上师尊,不行吗?!
  这句话,如何狡辩?每个字皆是属实,既非戏言,又非气话,她无法假装自己口误。
  她心虚低头,随师尊回至舍厅,一路上内心忐忑,师尊倒显悠然,眉心皱痕略淡,恢复一派清辉神情,桌上燃烛的火光,照耀他面容,淡淡暖橘色,很是好看。
  「师尊忽略了,翎花已是个大姑娘,这村里,没什么年岁相仿的合适少年郎,那男子似乎有意于你,若翎花也愿意,随他下山去--」他落坐斟茶,眸光随茶液荡漾,杯底的波澜汹涌。
  「翎花不愿意,我不过看他受伤,带他回来治疗,他伤一好就走,我根本不认识他,为何要随陌生人下山?!我只要在师尊身边就好!」
  「……」真想提醒提醒她,当年,她也是随便被他这个「陌生人」给拐走了。
  「师尊是听见翎花说……爱上师尊了,所以,要赶翎花走吗?翎花再也不会那样说了!永远都不说!」翎花咚地跪下,双手绞紧他衣摆,生怕手一松,便无法留在他身边。
  「师尊不适合你,他那样的男孩,才是你该倾心恋慕之人。」他伸手,轻触抵在膝前的丫头黑发,宛若安抚一只害怕低鸣的幼猫。
  「我不!师尊说过,要与翎花作伴,要我们两人都不再孤独,这与适不适合何关?师尊不许翎花喜欢你,翎花再也不存非分之想!翎花发誓,一辈子当个乖徒儿,师尊……」她眼底浮现泪光。
  「我曾经,确实那般想过,可是,终究太短暂了。」他浅叹。
  之于他而言,她的一生,不过一瞬。
  她何时长得如此之快?
  总觉得,昨日还是个黄毛小丫头,转眼间,竟已蜕变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家,再过不了多久,她发染雪白,脸添风霜,驼了身,顿了步,等待死亡。
  而他,依旧……孤独。
  她,不会成为他永远的伴,即便她想,她也做不到。
  养着她,以为能减缓寂寞,却未料,看她一日日长大,才知道,待分离之日来临,寂寞竟堆栈倍増。
  与其如此,不如趁此机缘,让她早些离去,去过正常人该有的生活,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平平淡淡地与某一个人,相守一生。
  名唤雷行云的那人,他一眼瞧得明白,品性颇佳,有些富家子脾性,可人是善良的,最重要的是,他喜欢翎花,已为她动了心。
  「师尊,求你别不要翎花……翎花不想离开师尊……」
  他没有回答,静默得宛如一尊俊美石雕,半字也不说,不应允,不否决,尔后,缓缓起身,将枕靠膝上的她抛下,入了房,关上门扉。
  翎花好害怕,她怕改变,怕现今拥有的,会瞬间破灭。
  可是心中好不安,像涟漪,逐渐扩散开来,此刻的她还不知道,那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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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要把我送走?你师尊明明说我留下无妨呀!」雷行云乍闻翎花让他改往邻人家养伤,当然不愿乖乖听话,第一个反应是挑眉,接下来,便是神情挑衅。
  「你可以留在村子里,直到伤愈离开,但不能住这儿。」
  师尊反常要她跟随雷行云下山,姑且不论师尊何以下此决定,起码是雷行云的出现所致,翎花单纯地想,只要雷行云离开,一切便能恢复如常。
  她不懂师尊口中说的「太短暂」是何意,她只知道,自己还想一直一直一直陪伴师尊,赶也赶不走。
  不顾雷行云唉唉叫,翎花搀扶他,一步步走往高爷爷家,这回她硬下心肠,完全没得商量。
  她不要变,只想维持现况。
  拜托高爷爷帮忙时,高爷爷很快答应,他一人独居,无儿无孙,正嫌家中冷清,收留个病患恰好有事能做,允诺定当好好照顾雷行云。
  翎花千谢万谢后,头也不回走了,任凭雷行云在身后骂她见色忘义、有了师尊没了人性、禽兽之流……
  雷行云气瞪着眼,吠累了,忿忿坐回客房床铺,继续在心底把翎花臭骂八百回。
  「你真以为我雷爷爷很稀罕睡你那破柴房吗?!不收留就不收留,我也不屑!」话撂得何其威猛,可软躺在床上的身躯,宛若泄气皮鞠,毫无生气活力。
  窝囊!他就是稀罕!就是很屑睡那破柴房啦,
  「年轻人,饿不饿,我去热些饭菜给你?」高爷爷慈蔼地在房外敲门。
  「谢谢高爷爷,我还不太饿,想睡会儿,高爷爷您去歇息吧,不用招呼我了。」雷行云面对长辈,该有的礼数仍是具备的。
  「好好好,你睡,住这儿不用太拘束,需要些什么,随时跟我开口。」
  「是。」雷行云应声,听见高爷爷拄杖走远的脚步声,他又窝回床上去,胸臆猛地一揪。
  奇怪,是被翎花那臭丫头给气的吗?胸□有些窒疼……还是他从山上跌落,真受了内伤?
  缓缓吐纳敛息,雷行云盘腿运行一套心法,不适感并未纡解,本以为睡一觉醒来,情况会改善,可到了夜里,他是被一股寒意冻醒。
  那寒意,由体内窜起,教人四肢发颠,控制不了,除此之外,另一道寒意,却是外来的,一阵又一阵的夜风,呼呼吹啸,刮卷落叶。
  本还惺忪的睡眼,被周身景致惊得瞪大。
  雷行云在一片草茵中惊醒,黑夜笼罩间,碧林树影幢幢,像伸长着双臂,想抓擒活人入腹,树梢发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屋、屋子咧?!梁柱咧?窗咧?墙咧?
  他明明是睡在高爷爷家客房,竹席凉爽枕头香,怎么夜里乍醒,所有东西全都不见?
  他试图冷静,揉眼再揉眼,默默数到三,再张眼,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他只是睡胡涂了……
  一阵风起,夹带几片枯叶拍打他的额心,他慢慢张开眼。
  什么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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